桓凌是被天使迎归的,走得仓促,只能留一封信给他,却不能带他同乘官船回去。宋时恰好也不想跟周王夫妇扯上关系,看到这里反而松了口气。 他们官船走得快,又比他提早走了两天,如今可能已经开出数十里了吧?他还可以再拖一拖,反正二月初九才考试,他赶在正月里进京就行。 他细细地收拾好应试之物,又跟林泉社诸生聚会,交待了些办讲学大会的相关问题,进了十月中旬才与沈世经等本地举子一同包船上京。 从福建到京师相隔迢迢三千余里,腊月诸节乃至新春正旦,他们都是在客馆中度过的。而桓凌跟着礼部传诏的天使日夜疾驰,却是一进腊月便赶回了京师,见到如今身居阁老高位,却被官私杂务磋磨得颇见老态的祖父桓侍郎。 桓侍郎在他面前摆着一家之主矜持冷淡的神色,淡淡道:“你在福建倒是折腾出了几分样子。不过外官终究是外官,既不能积攒人望,也比不得做京官的资历硬实,你做得再好也没多大用处。往后的事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都察院两位总宪、副宪还肯要你,不日便要会推。” 他看着桓凌眉梢眼角抑制不住地流露出喜色,以为这孙子叫经历官场折磨,终于知道家长庇护之下的日子好了,满意地笑道:“你是周王妃的兄长,总不能还流落在外做那些俗流杂职,以后就老老实实留在朝中吧。” 桓凌拱手道谢,而后像个真正体贴懂事的好孙儿一般,向祖父报告了自家在外任职的成绩:“孙儿倒有件好消息要叫祖父得知。孙儿在外不只任了些庶务,还被福建学政方大人援引为乡试同考官,取中了十七位才学俱佳的举子。” 桓老太爷不知为何心头发紧,总觉着接下来将听见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而他那出息的好孙子却满面含笑,说出了对他而言犹似惊雷的消息:“想来今科福建宋时榜的中试举子名单过不多久就该送到礼部了吧。” 宋时榜! 宋时竟考取了福建乡试的榜首! 他就算中举也不要紧,就中个七八十名,安安稳稳待在榜尾,人家便看见他的名字也不会在意,他怎么竟考了解元,以致这一榜都要以他的名字命名! 眼看着他孙女终于能嫁入皇家,这个退了婚的未婚夫就不能消停些么! 他盯着孙儿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愤恨地质问桓凌:“你怎能取中他!是你让他考中的不是?你只记得师弟,心中还有没有桓家、有没有你妹妹!你岂不知他的身份不宜在这时候张扬起来!” 桓凌垂眸淡淡地答道:“祖父此言恕孙儿不敢认。秋试是朝廷抡才大典,帘外诸官弥封、誊卷绝无疏漏,孙儿与两位房考官、两位京里来的主考皆是依文才选人,更无为私情作敝之事。他的文章也是被取作了范文,列在登科录中的,祖父不信回头自己审读便是。若有差池,孙儿甘愿担责。” 你!你担责还不就是桓家担责,还不是要连累我这个阁老! 桓侍郎气得面皮抽动,重重一挥袖子,从桌上拿起个茶碗便朝他面前扔去。桓凌错后一步躲开飞溅的瓷片,微微拧眉,反过来质问祖父:“祖父自幼教导我,做人要行得端、坐得正,直道而行,不累于权势。而如今我桓家要出阁老,要联姻皇室,却要与咱们家全无干系的宋家牺牲,一家上下都为了咱们不得科甲得第、官场扬名么?” 他从未学过这样的道理。 或者官场上这样的道理随处可见,他却不甘心让时官儿做这样的牺牲者。是他们自家求名利,来日无论求得什么,也该自己担着才是。 桓侍郎闭了闭眼,半晌才平缓情绪,厉声吩咐道:“都察院会推结束前,你哪里都不许去,也不许跟人提起你在福建做过考官的事!” 只是福建省解元……他长孙女与宋时的婚事毕竟还没闹到尽人皆知,他这个三辅也还镇得住官场。各省登科录送进京后,都要由礼部封存,他在部里压压议论声,等过了新年周王与王妃大婚,这桩盛事就足以压过一切了。 哪怕那宋时明年就进京考试…… 就算他运气好考进了三百名内,一个小小进士与天潢贵胄,任谁都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