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臣即今之势以权战守之策,盖必以战为守,庶可以折方张之虏,而奠不拔之基也!” 这篇文本就有底本在,只是依题目稍更改一些词句,自然写得极为顺畅,一个上午就妥妥当当地写完了两千五百余字。然而写完之后,他也并不急着誊抄,更不急着交卷,只是拿在手里反复修改,一字一句都斟酌到改易不动的地步。 倒不是他的底稿写得粗糙,必须精修,而是殿试时四位阁老都是要做读卷官。他怕交卷早了,满场就这一份卷子递到考官手里,桓老大人会猜到他的身份,故意压低名次。 桓小师兄虽然一心向着他,可那位老大人却肯定对他心怀不满——若不然桓文怎么敢到他家打脸,桓凌怎么能为了他去福建? 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正小心无大错,把这一篇做好的卷子从午饭前活活抄到了给烛时。 到这时候,若非只差一两段没写完的,就都强令清场了。他看准了交卷人最多的时候插进队伍,到考场门口受卷官处缴了卷,便安心地收拾考篮回家。 他们交上去的卷子当场便有弥封官弥封,眷卷官眷抄成朱卷,再无泄露身份之忧。 六部九卿堂上官此时都在文华殿判卷。 他们判卷的日子只有不到三天,十五日考完,十七日下午就要填榜,十八日一早上朝时新进士就得到金殿上陛见,自然也没有让人慢慢批阅的工夫。考卷一批批送进来,众考官只略品文字,便给画圈点尖竖。 部院官员一个个忙得头晕眼花,四位阁老的待遇稍好些,诸官选在二甲里的才交他们复批,落在三甲的就只消最后略翻几眼,没有极优秀的也就不捡出来重排了。 而复批到最后,就要拣出十二份最优秀的卷子递到御前,请天子亲自批阅。 他们从三月十五下午拿到第一份卷子便开始忙碌,直到此时才能稍歇。吕首辅拿着十二份佳卷笑道:“往年试礼用、治乱的多,今年策兵事,我还当这些举子们承平日久,写不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实策,却不料还有几名举子答得极好。” 他已会同那三位阁老排好了前三甲,粗老的手掌抚过卷面,笑道:“不知这个答务本重农、治兵修备的学生是哪儿的,竟教将士勇于出关迎敌,还真写了兵法,真敢答啊。” 张次辅笑道:“那卷子也不光是敢答,我看他的兵策也有些可行之处。咱们的马匹比不上鞑靼那边的,也不能一味缩在城里,只保得边关一座城不失,不管关内受人掳掠。不然朝廷派将士戍边做什么?” 三辅李勉却是率直地说:“他这兵策我看着倒与前日桓给事中上的策略有些不谋而合,也说要选任宿将,整修兵备……只军粮这里他写得更大胆些,要让朝廷从河南直接运粮到边关。河南是中原粮仓所在,若从黄河运粮,的确能省一笔周转银子……” 他兼着户部尚书的差使,对督粮之策格外注意,说起来便滔滔不绝,却没注意到桓侍郎自打他说了“与桓给事中不谋而合”之后,便一直默默无语,神色颇显复杂。 这份卷子他一见着就觉得眼熟,写的攘外之策有他那不肖孙儿的手笔。御史谏书轻易不会传到外头去,除非本人亲自教他,别的考生如何知道?那宋时又如何能不知道? 可他看着眼熟又能如何? 这卷子最初不在他手里,而是兵部尚书马大人先判了,画了重重的圈又转到吕首辅手里。首辅转给次辅又转给三辅,四人看过之后不仅都高高地画了圈,马尚书更亲手写出了“诸作多缀浮词而暗于本论,子独能条析用兵之道,可以裨朝堂之用策”这样夸得极狠的评语。 他还能做什么?还能怎么判这卷子? 不管这卷子是不是宋时的,他做四辅的在朝廷抡才大典上却不能有任何显露私心、落人把柄的地方,不能在一片圈后无缘由地落下点。他只得当作不知那卷子是谁的,咽下苦水,只看那文章夸了句:“皆宜措诸行事…… “可称为俊杰”。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参考隆庆二年进士登科录,明代殿试时务策与边防对策 作者陈鹏 于谦覆大同守御疏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