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依了吧,你还能犟得过你爹?他要是发了怒,我也劝不住他。” 鹤年在椅上观察她的神色,察觉她的笑容里有些杳渺的不屑,不知是针对谁。横竖她对这门亲事像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也许这是一线转机,他垂垂眼皮,端着碟栗子糕走到榻上去,“母亲真舍得我到京城去做官?跟父亲似的,三五年才回家一趟?” 才听这话,霜太太嘴皮子颤动两下,就有些要哭的迹象,“我好容易盼到你回家来,怎会舍得?可做娘的就是这样子,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要耽误儿子的前程。你有良心,即便在外省做了官,也常回来看看我,为娘的就知足了。” “儿子倘或真看重前程,也不会在庙里修行这些年了。”鹤年酸涩而淡泊地笑着,然后沉默下去。 以霜太太的私心,未必不想儿子常伴在身边,可做母亲的自然要以儿子的前程为重,况又硬不过玉朴。只得笑叹,“你这是孩子说的话,如今你还不是回家来了?可见是明白做和尚到底不是个长远打算。” 鹤年持续沉默了一阵,心里有些软弱无力。风从窗户里徐徐吹进来,也是绵软无力的。这里头是画堂朱户,外头是暖日霞光,什么都在抽芽,怀着生机,真是处处好景。但这好都像是没奈何的,迫不得已,顺时顺势。 他忽然低下头去笑了笑,话自然而然的就从嘴里流露出来,“我回家来,是为了贞大嫂,并不是为了什么官位前程。” 一时间,霜太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长错了地方,以至听见的话也不对头。她扬着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把脑袋向他偏了偏,“什么?你说什么?” 鹤年索性郑重地看着她,“我说我是为贞大嫂子。我心里喜欢她,想娶她为妻。” 尽管说得从容不迫,但心里却是慌乱的。在黄澄澄的日光里,早被抛闪的羞耻心又回到他身上来了,在这羞耻里,是无畏的一片决心。 惊风一吹散,霜太太整张脸便垮了下去,因为胖,显出几分凶相。她噌地拔座起来,“你是不是脑子坏了?!这种话你也敢说!简直是没天理没王法了!贞媳妇是你什么人?那是你堂兄的妻室!” 她只管热锅里的蚂蚁一惊一乍地满室乱转着,把一切能想起的伤风败俗的话都骂了一遍,心里又是怕又是急。怕的东西多了,最怕的还是玉朴,给玉朴知道,不知要怎么怪罪她养错了儿子! 转了一会,她满脸通红地横过眼来,“是不是那丫头勾引的你?好个没王法的小娼.妇,我好好的儿子都让她勾引坏了!我就知道,这种小门小户家的姑娘就是没规矩,成日心术不正,不是钻头觅缝地想着怎么弄人的钱,就是想着怎么勾搭男人!我倒要去问问她安的什么心。还有你姨妈!我也要去问问她是怎么管教的媳妇!” 鹤年早料到有此一遭,骂他他不觉如何,听见骂月贞的话,渐渐变了脸色,冷下眼来,把脏水全往自己身上倒,“这不关贞大嫂子的事,她并不知道我的心思,只拿我当个小叔子待。您别一股脑都栽到别人头上去,分明是您的儿子起了这龌龊心思,您现在要去问姨妈,岂不是正给姨妈拿住了把柄,反给她骂您一顿?” 霜太太怔在那里,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没了主意,气得歪脸嘴斜,冷笑两声,“你还真是能替人着想啊……” 说着一个霹雳间,就走上来掴了鹤年一巴掌,“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你白修身养性这么多年了!你叫我怎么见人?叫我往后怎么在你姨妈在亲戚面前抬得起头!叫我怎么见你父亲!” 她一面骂,一面不住地将手拍在鹤年脸上,连打了十几下。鹤年只是巍然地坐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躲避。 她渐渐打没了力,只得哭起来,反正那些问题除了哭也没他法。 等她哭过一阵,鹤年递上了手帕,“我知道母亲生气,您打我骂我我都没怨言,只是不要迁怒到别人身上去。” 这态度倒令霜太太益发伤心了,在那里捶胸顿足涕泪横流,“你还向着那小娼.妇说话!” 既是心疼儿子,又是心疼自己。叫她怎么办?纵然心肺里全窝着火,也不能将儿子打死,更不能告诉别人知道。所以空隙又感到庆幸,亏得一早将屋子里的下人都赶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