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我也在冰天雪地的天气里在我家门口摔过跤。可我从未想过,那里有一天会不是我的家,再也不是我崔蓬蓬的家。 我如今是个平头百姓,走在人群里,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我一步步往自己家里走,路上的风景与往昔几乎没有改变,或许临街那酒楼新刷了招牌,或许那家银楼换了新的窗户,我一一瞧过去,竟觉得自己眼睛里染了风沙,有些灼灼生痛。 门上贴了封条,我站在崔府门口,久久地看。 那头来了几个兵士,我身子一转,钻进了后巷,那车夫曾经告诉我那里有个矮窄的侧门,我循着灰墙,摸到那小门边,我原本想侧着身子缩进去,结果刚刚低头,我就从那门里挤了进去。那时候的我健康红润,如今不过短短一年,我已经似被抽干水分一般,有些枯瘦了。 宅子里没人,不,应该是说连鬼影子也没一只。 我独身走在小径上,前头便是后花园,接着便是那条长长的走廊,上了走廊,可以走到前院。那走廊行将一半时,与我闺阁的小窗相对。 我一脚踏上去,在那个拐角处定住了,长廊还在那里,窗户也还在那里,可窗中人不再,那日春风一般缓缓走过的青袍男子也不再。 我手抚上那朱红廊柱,或许那一日我没有多看那一眼,一切也就不存在了。 我不多看叶少兰一眼,一切都在原点,家里请了一个新的先生,然后我撵走了他。我还是崔家的大小姐,我爹也还是崔相国,一切都是好生生的,甚么都没有发生。 我在前院转了转,那里有我爹的书房,一推开门,一阵浮灰就扑了过来,我在外头看了看,似乎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变,我爹从不过分责备我,只是叹息。 我知道,他在叹息我,叹息我这样一个没有用的女儿,将来离开了他,该如何生活。 书房里头很整洁,除了我爹常常看的那几本书,其他书都在架子上,似没人动过一般。我准备出去,又停了脚步,怎么会没人动过,那日叶少兰分明带了殿前卫来抄家,又怎会不进我爹的书房。 我跑回自己的屋子里,果然,我窗边的那面荷叶玉屏风已经不见了,那是整块和田玉雕出来的屏风。这是那一年,我爹自南疆归来,那边的降军送他的礼物。这屏风在我房中摆了整整十年,如今被抄家,东西也不见了。 我又翻了翻妆台上的物件,我爹曾经送了我一盒子珍珠,那珍珠被秀儿捧出来,后头我又遗落在客栈,被叶少兰那厮顺了去,改日我要向他讨回来才好。 我首饰颇多,过去琉璃珠子串子都是成堆的,好些都赏了小丫鬟,天香过去就得了不少那些五彩琉璃珠,她喜欢串起来挂在腰上,走路叮叮咚咚的,只听见那珠子碰撞声,便知她来了。 如今这首饰匣子里空荡荡的,里头的珠玉金饰一件不剩,我打开多宝箱,第一层是玉器,已经没了,第二层是金饰,好些金子打的大簪子也都没了,下头是宝石,里面还有两块李绛送我的宝石,说是恭王爷出海带回来的,更是被搜罗一空。 我摇摇头,开了箱子背后的暗格,轻轻一按,一个格子弹出来,里头躺着一方印章。这多宝箱样式平平,只是后头带着一个暗格,当时我只觉得这箱子有趣,没曾想今日它还能替我存下点东西。 这方印章是我爹做大将军时的印章,我爹做了相国之后,这方印章便无多用处了,我从我爹的书房里顺了出来,还害的我爹好一顿找。 我将印章收在身上,又四处看了看,我曾在这房里住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如今里头值钱的物件都没了,只剩几样不起眼的摆设空在台上,还有一个夏蝉鸣叫过的窗棂。 这窗子依旧开着,时隔一年,窗下的木桌布满灰尘,桌子也潮得厉害,想是落雨时候,雨水从窗中落下来,浸了桌子。 我走过去,一手扶上窗台,在关上窗子之前,我从窗中又看了外头一眼,长廊仍在,那青袍的男子却不在了,这一曲牡丹亭终是曲终人散。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