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知道,张家是不留废物的。这房子后面有块地,不成器的子孙都埋在那儿。” 话中的寓意不言而喻,寒意爬上背脊,张文山一言不发。 老人盯着他的眼睛,半响后叹了口气:“算了,我就那么一个女儿。你要是死了,我就绝后了。” “跟我来。” 张家的宅院建了数十年,当年是周边最大的房子,现在依然是周边最奢华森严的建筑。翻修了无数次,不乏与时俱进的享乐设备与款待来宾的休闲场所,然而主楼,依然是六十年前那栋。通往楼上的木楼梯,因为年成久而吱嘎做响,楼梯扶手上积了灰尘,说是平日少有让女佣上楼。 这也是认祖以来,张文山第一次上到主屋楼上。 二楼空着没有用,老人直接带他上楼第三层。楼梯拐角处摆着一盆兰草,看上去是细心打理过的。兰草旁边挂了副字画,写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却没有下半句。 字的主人是学过书法的,笔迹极为潇洒漂亮,又带了女性的端丽,张文山就站住多看了一眼。 张义蛟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你母亲闺中时写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写给你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父亲。” 张义蛟年纪大了,又不让人搀扶,走起来颇为吃力。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旧钥匙,开了三楼一扇小门,示意张文山进去。 那是个女孩的房间。 粉红色的床单和蚊帐,白色梳妆台上插着一朵那个年代的,已经老化褪色的塑料玫瑰花。靠窗的书架上有口袋本的戴望舒的诗选,只有第二卷,没有第一卷,旁边是几本发黄过时的言情小说。书的旁边还有一个没有照片的相框,曾经有过照片,被人拿走了。木地板光可照人,想必常有人来打扫,既然张义蛟不让女佣上楼,想必是他亲自动手。 “这是你母亲的房间,”老人声音嘶哑,“她当年是个有才情的女子,字写得好,爱读诗。” 他走到窗前,推开白色蕾丝窗帘后的木头窗户,外面是一棵繁茂的树。 “当年你父亲追求她,每天就在这窗户底下给她写诗,折成纸飞机飞进来。当时我不知道那人是谁,逮了两次没逮到——如果逮到了,”老人咬牙切齿,“他当年就死了,谈什么回国,谈什么继承家族?” “女人结婚,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的人听多了外面蠢话,要什么自由结婚,自由恋爱,可笑,”枯黄的手攥起来,手背的青筋一条条凸显出来,几乎要爆炸,“如果那时她听我的话,嫁个富贵人家……” 张文山很小的时候,就听过母亲的故事。 保姆,男仆,市井的流言——说他父亲肖隶,看上了张家大小姐。那时父亲是肖家一个不出彩的私生子,没有地位,谁也预料不到他后来会继承那个庞大家族。母亲是张家唯一一个女儿,也是唯一的继承人,眼看着要嫁别人,就不顾地位,和父亲私奔了。 彼时他们的感情已经有一些端倪,为了防止出事,张老爷子拿手杖“教育”过自己女儿,也拿枪威胁过,让女仆日夜守着卧室的门,结婚之前一步也不能出去。母亲半夜就从这个窗户外跳下去,顺着树滑到院子里。 具体怎么逃出去的不知道,后来传言说母亲跟着没钱没地位的父亲,吃了很多苦,最终却被抛弃了。 父亲回国发展,放任母亲在南洋岛上漏雨灌风的廉租房内,拖着一身病体,照顾他的儿子。直到有一天母亲去世,他才想起来,派人将张文山接了过来。 母亲的死对父亲来说没有起来任何影响,因为没过多久,他就从国内接来了漂亮温柔的新夫人。金屋藏娇不说,还把狐狸精带在身边,不知道跟谁生的儿子冠以家族姓氏,力排众议写在了族谱上。 张文山很久以后才知道,他和母亲在长岛廉住房吃苦时,父亲正在国内与温柔漂亮的狐狸精共同创业,热恋相拥。 直到母亲临终前,才来到她的病房,低头看仰卧在床上脸色苍白蜡黄的女人,问:“你想要什么?” 那时张文山太小了,现在回忆起来,大部分事情都是空白与模糊的片段。记忆的起点是父亲站在母亲满是消毒水气味的病床前,问:“你想要什么?” 母亲在说话,他俯身听着,又交谈了一会儿。护士把他抱出门,不久父亲就出来了,弯下腰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文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于是就摇了摇头。 “那就叫文山吧,文理俱惬,心有山峦,”男人说,“肖文山,我是你父亲。” 第35章 初遇 “这是你父亲和那个女人干的好事,”张义蛟站在这间连时间都封尘了的房间里,嘶声道,“看看你母亲的字,看看她原本幸福的生活,看看,你看看……”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