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皖衣道:“这便是天意如此。” 他一语双关,引得赵绝眼中光芒闪烁,好似藏着笑:“说得好,我刑部能得霍大人在此,既是缘分,也是天意。” 霍皖衣随着赵绝一步步拾级而上,跨过刑部的大门。 此处与明堂殿截然不同。 他最先望见庄严肃穆,四四方方的庭院,周遭无人,黄了的枯叶堆在石板上,显得有些萧索,但他每踏一步,都好似自己踩踏着沉闷无声的岁月。 秋风从远处飘飘吹到他眉间,又错开去,吹拂扫动他肩侧的葳蕤青丝。 赵绝哑声道:“与明堂殿相比,我们刑部却要显得寒酸不少。” “哪里,”霍皖衣展颜浅笑,“下官见识浅薄,倒觉得刑部与明堂殿,都各有各的好,相较而言,下官反倒更喜欢这里。” 踏进殿中,赵绝扬手,和霍皖衣分而对坐。 “霍大人很会说话。” “霍某最会说的是真心话。” 赵绝道:“霍大人文采斐然,必然有奇思妙想,将事务交到霍大人手中,本官甚是安心。” 霍皖衣起身施礼:“赵大人谬赞了。” “是否谬赞,便由霍大人的功绩来看。” 赵绝轻轻抛下这句话,伸出食指指向桌旁高高堆起的卷宗。 时又过两日,文子卿被调任至大理寺,梁尺涧去了吏部。 展抒怀的信件从坪洲泰杨传到霍皖衣手中时,正是黄昏时候,天地静寂,只余残阳笼罩,晚霞若血,绯红满挂苍穹,落下一地赤影。 “谣娘已安。” 这是展抒怀寄来的千言万语中最想说的话。 霍皖衣一字字看罢,将信件合拢装回,乘着黄昏晚霞动身回府。 开了弓没有回头箭。 罗志序回到昶陵,展抒怀和谣娘远离盛京,也许很快,霍皖衣又会与莫枳道别。 他回身时眺望苍穹晚霞,不由得想。 如今的诸多变化,也许未必都在谢紫殷的掌握之中——但谢紫殷想要做的事,已经开始渐渐接近了他。 那或许是令人弥足深陷的阴谋,是地狱,是无尽的折磨。 亦或者那什么也不是。 只是在他一生中自以为快乐的时光里,再由命运刺下的一柄利剑。 他最后深深看了片刻苍穹的颜色。 然后他眨了眨眼睛,神色平静地往前走去。 ——惊雷。 又是一夜滂沱而至的雨。 霍皖衣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做着噩梦,他无人相伴,于是梦里也孤独,只能一个人呢喃着那些话语:“……不……不要……不要走……” “不要死……不要死……” 电光时不时从窗外闪过,照得屋中亮如白昼。 而他双眉紧锁,深陷梦魇,不得逃脱。 “谢紫殷……谢紫殷……不要、不要死……不要走……我求你……”他摇首喃喃,浑身大汗淋漓,像离却河流的鱼。 过了片晌,他忽而惊叫坐起:“我没有!” 屋外雷声阵阵,闪电飞来横去,耳边不断回响着噩梦的低语,爆裂的雷声。 霍皖衣垂下眼帘,两滴泪从他的右眼落下。 他蓦地躺倒,又有一滴泪随着他的眼尾缓缓淌流,而他神色茫然,似毫无知觉,在又一连串的雷声雨声之中,静静闭上了眼睛。 好大的雨。 玉生站在塔顶,双臂大张,任由风雨吹拂,他衣袂飘飘,如同雨中谪仙,清冷的眉眼缀满了晶莹的水珠。 “雨——” “雷——” 闪电从他身侧倏然亮起,如撕开天穹的一道白光。 而他不闪不避,毫无惧色,反倒心情至极愉悦地大笑:“好、好!好乖乖……大雨,雷电,风啊……” “再也没有今日这样好的景色了。” 他脸上的笑意瞬息消失,眸底漠然无情,冷冷注视着天边的雨。 如斯黑夜。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