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这种时刻。 林作雪坐在一侧,似有所察,但谢紫殷不曾出声,他便也不敢逾矩。 这屋中就这么一直沉默了下去。 夜色静默又深沉。 直到谢紫殷把玩着扇骨的手终于放下,他抬起眼帘,神容是漫不经心的—— 他说:“有件事情,本相不得不知会各位大人。” ……来了。立时起身施礼的众人心底不约而同响起这两个字。 “谢相大人但说无妨。”方唯勤离他最近,此刻倒也比林作雪更先搭话。 然而谢紫殷并不因此施舍半分眼神,只懒懒道:“我绝不容允霍皖衣站得更高。” 这句话绝对是出人意料的。 哪怕林作雪早已有了觉悟,此时听闻他这般直白地说出口,也还是免不了惊讶。 一间明亮屋中,六部尚书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敢问谢相大人,这……是为何?”默然片刻,赵绝垂着眼发问。 谢紫殷微微侧首看来,道:“本相记得,赵尚书似乎很欣赏霍皖衣。” 凡是识时务的人,此刻都不会应承。 可赵绝到底不是那种人,他不承认,也不否认:“下官只是想要一个理由。霍皖衣毕竟是新科状元,风头无两,他乃是三元及第,也算为陛下新朝建立博了个好彩头。” “赵大人说得不错,”谢紫殷微笑起来,“可再好的彩头也会变坏,再风光的人……只要失去扶摇直上的助力,也能跌得粉身碎骨,不是么?” 赵绝道:“但人身有傲骨,欲要扶摇直上,那只要心如鲲鹏,驰骋万里,也未必会一蹶不振。” “赵大人,”谢紫殷眉眼含笑地唤他,语声依旧慵懒,“你是在质疑本相?” 林作雪连忙拽了赵绝的袖摆一把:“不敢不敢,相爷也知道,赵兄为人死板,一时半会儿怕是想不通,体会不到相爷的良苦用心……” 他着急,赵绝却动也不动,又道:“下官需要一个理由。” “……赵绝!”林作雪急得面色发白。 可赵绝就是不闪不避,目光凝在谢紫殷的脸上,丝毫不惧。 谢紫殷道:“因为本相和他有仇,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赵绝道:“他已不是当初的他,如今的天下,从前的霍皖衣只是史书留笔的罪人,而非现在的状元。” 谢紫殷神色不变,淡淡道:“可惜史书是史书,我们活在今时,却不是将来。” 话说至此处,他站起身来。 “诸位大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来不用本相提醒,你们也心知肚明。好自为之,莫要多生是非。” 这最后一个字落了尾音,谢紫殷意味深长地看了赵绝一眼,随即离去。 以谢紫殷在朝中的权势,他昨夜放的话,第二日便能传遍朝堂。更何况他所说的话又是如此惊天动地,全然打破众人以为的表象,好似真正露出其中的真相来。 不过短短三日,朝局已是翻天覆地般变化。 首当其冲的人却不是霍皖衣,而是叶征。 自林作雪弹劾霍皖衣开始,便不断有人跟着林作雪的脚步接二连三弹劾,这些叶征都可以按下不提——但如若这些事背后真正有谢紫殷示意,且现下更是直言不讳,那便不是叶征想要搁置就能搁置的。 朝堂上并非人人都看好霍皖衣的大好前程,总有人嫉妒他升官太快,背后靠山难以撼动。 而现在情况有变,这其中又有几人抵挡得住落井下石的诱惑? 弹劾霍皖衣的奏折越来越多,桩桩件件,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闹得这般声势浩大,绝非轻易即可善了。 叶征头疼不已,直接召来谢紫殷问话。 谁知谢紫殷态度随意:“陛下怕什么,若是实在捱不过,将霍皖衣撤职也可。” “你在放屁!”叶征气得半点儿风度也不顾了,“谢紫殷,你今天不把话跟我说清楚,你休想走出这个大门!” “臣无话可说,亦或者,臣更该问……陛下究竟想要臣说什么?” 谢紫殷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能让人心头上火。 叶征拳头捏紧,恨不能冲上去给谢紫殷几拳,让这张平静淡漠的脸变得五彩缤纷。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