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摘下来孤零零地搁在床头,就在这一夜,里面的水蓝色悄无声息地,犹如冲出峡谷的水流,绕了个弯直激终点,又退潮般缩回来,凝固的蓝色变硬变脆,成为圆环实心的一部分。 旻镇的夏天,天亮得早,灰房子的玻璃窗,最不吝惜让阳光进屋,薄薄一层窗帘遮不住。叶芩把手臂作枕,有些懒散地假寐,他的手摸过去,旁边是空的,床单让阳光晒得发烫。 苏倾正跪在凳子上,趴在在妆台前,压着一双雪白的足。丝绸睡裙压了好多道褶儿,包裹着她纤细的腰。 他赤脚,猫儿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看她捣鼓什么,却见她微卷的发丝从前面垂下去,露出的脖子和肩膀上满是痕迹。 他一时悔了,伸手轻轻盖住那些痕迹,眼睛垂下来:“弄成这样,你怎么不说?” 苏倾让他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话:“你怎么起了?” 叶芩把脸埋进她发间,嗅了一嗅:“那你怎么起了。” 苏倾对着桌面,露出个赧然的笑。眼睛弯下,整齐的牙齿露出来,饱满皎洁的月亮般的笑:“我睡不着。” 叶芩把眼低下去,桌上分了堆了好几摊圆圆扁扁的小药片,她细细的手指头像拨弄算盘珠子一样,一枚一枚仔细数过去:“我给你分好了,以后别忘记吃。” 叶芩想,原是治头疼的药。早年对抗余毒的是大药丸,要掰成四份才咽得下去,味道苦极,后来换了小瓶子里的西药,既没味道,药效又好。可是他总是忘记,或者是故意记不得,头疼与他相伴相生,似乎扎进他的骨头里,变成他的影子。 他这辈子无数的大小病痛,早就习以为常,可是苏倾在他身边这两天,他好像从未患过头痛似的,竟连这回事都忘了。 苏倾还趴在妆台上分药片,他蓦地想一段模糊的记忆。 在六姨太太房里,灰暗闷不透风的屋子,他抬起莲藕似的胳膊牙牙学语,母亲不理会他。他的手指把她的脸都戳了一个浅浅的窝,她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樱桃顺着他的喉管下去时,肿痛一片,他从凳子跌在地上,无数丫鬟环绕着他,可她们却好像都在冷眼旁观,相互笑着,从此以后他就懂了,家里的女人,是桌子椅子;外头的女人,是豺狼虎豹。 可是苏倾不一样。原来他缺省的那些部分,都是有的,注定要让一个苏倾填上去。 他有点想烟了,垂下眼,在口袋里摸了片刻,这才想起火机已经送给苏倾了。他无声地笑了一下,用指头把烟推回去,往凳子底下瞥了一眼,因为昨天火机掉在那里,她想捡,他不许。 早没有了。清晨起来,苏倾就把它捡起来,擦干净,小心地藏到自己的宝贝匣子里去了。 旻镇的夏天热烈多情,树干上无数知了,草丛中阵阵虫鸣。无数苍绿树木如浪潮翻涌,劈开旻镇的峡谷下水流奔涌,两岸灌木里开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花。担扁担的货郎,抱着洗衣盆的妇女,依然沿着细细的条石桥来去匆匆。 有些女人认出了苏倾,穿缎子旗袍的年轻小姐坐在湖边,露出修长的手臂小腿,依稀还是那屏风仕女图的眉眼,不过不敢确定。因为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来担水洗衣服的苏倾。 想走近看一看的时候,几个背着枪的兵忽然从犄角旮旯钻出来,客气地拦住他们。 她们咂咂嘴,比不得,做了太太,真是飞上枝头当凤凰。却不知道哑巴将军喜欢她什么呢?竟然喜欢成这样,两个人什么时候搭上的都不知道。 悬瀑跌下水面,远处的广阔湖面如鉴,倒映出整片蓝天白云。 那块石头上是够两个人坐的,以前他们也这样并肩坐过。可是叶芩硬要她坐在膝上,手臂斜斜地制住她的腰,手上捏一本书,书脊就轻轻抵在她小腹上,让她念来听。 苏倾臊得满脸通红,念的不太专注,时而拿脚尖踩地,悄悄撑一撑自己,生怕压坏了他刚好的腿。 叶芩的眼尖得像什么一样,明明没看她,却猜得透她想什么,膝盖一抬,苏倾又悬了空。她心里一慌,他的手臂已把她夹紧了,语气有些不耐:“我还能把你摔了?” 他浅色的瞳孔阳光下透亮,光滑而干燥的质感。从前是密不透风的冰层,现在却有些像这湖了,因为里面有了流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