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以为,”他指指上面,“还能从这里出去?”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他之前那句话的意思,愕然道:“你现在不会是在告诉我,我们出不去了吧?” “不然?”他坐下来闭目调息,大有一副“能跟你死在一起真好”的样子。 她气极反笑:“您喻大公子亲手设了今日这个局,居然没给自己安排好退路?” “我的退路,不正是被你亲手堵死的吗?” 她哑然。拿柳家兄妹当挡箭牌的事她做不出来,更不允许他做,所以她把自己跟他绑在一起,本以为以他能耐,换个法子出去就是了,谁知会是眼下这种结果。 他语气冷淡,丝毫不像在谈什么性命攸关之事:“沈家历代祖辈的智慧并非如你所想的儿戏,阵可以改序,但机会只有一次,一次过后便成了死阵。” “你是说,等柳暗、柳瓷顺利离开,这里就成了没人能进来也没人能出去的绝境?那林子里那些沈家人呢,总不至于被自家的阵法困死在……”她若有所悟地住了口,看了一眼对面阴影里打坐的人。 沈家的阵法是无论如何不会困死自家人的,他们外人没有法子,不代表沈家人没有法子,阵法如是,密道亦如是。要想脱困,只能靠沈家人,只是……她凑到他跟前俯低身子,悄声道:“你跟沈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这个节骨眼出现在这里,他们非但不怀疑你,竟还会救你?” 或许是她凑近得突然,他蓦地抬头,刹那间眼底诡谲涌动,竟似星辰般亮。她在那样潋滟至近乎逼人的眼神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看见自己愣住的神情。 他没戴面具。 她起初几度欲见,后来为保全性命唯恐避之不及的这张脸…… 墙上壁灯泛着白,却白不过他的面容,可明明是近乎病态的白,不知怎地又让人想起水天一线处半隐半露的明月,或是暗盒中华光自生的羊脂玉,那般皎洁剔透,唯有黑夜才能容纳的美。密道里似乎暗了一霎,天地间一切光亮,从月色到星辰,从壁灯到她手中还未收起的匕首,都在这般绝色里黯然。 密室,黑暗,静默无声的男女。她弯着腰半俯低身子细细打量他的脸,他盘膝而坐抬起头,用比她更为耐心更为细致的神色回看她。 半晌,足足半晌,她回过神来,轻轻“啊”了一声,并不为自己方才的失神而羞怯,反倒控诉似的问:“你怎么不戴面具?” 他似是没想到她第一反应竟是如此,愣了愣,然后指了指她身后墙上的转盘。 她这才记起来,沈老家主死前曾欲图躲进密道,被他一掌废了机关,而那时所用,正是他几乎从未离身的面具。当时情急,后来他又一直立在阴影里,所以她才一直没发现。 “你易容了吧?” 他似乎更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又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我说这里太暗,我什么都没看清,你信吗?” 他再摇头。 “那我会死吗?” 问了半天,她在意的竟是这个? “当然不会,”他觉得有些好笑,“你一个女孩子家,为何总将‘死’字挂在嘴边?” “既然如此,你总戴着面具做什么?” “习惯罢了。” 多数时候以假面示人,因而养成了习惯,即便并无所需也一直戴着面具,这样一个人,说到底是有些悲哀的吧?她正想到这里,忽然听见一句更令她惊愕的话。 “你是第一个。” 她愣了半晌才说出话来:“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我是第一个?第一个看见你脸的人?” “是,”他抬起头笑了笑,“很奇怪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这话听来荒诞,她却不知怎么就信了。他在人前是假面,而在人后,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对着铜镜端详自己的脸,所以不知道自己的长相似乎也情有可原。只是这样的事是从他多大的时候开始的? 素来伶牙俐齿的人又说不出话来了,她觉得,或许是信息量太大,脑容量不够,所以自己才一再发愣,一再空白,甚至不知为何觉得心里特别压抑,特别闷。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