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乃尹嘉铨反以朋党为是,颠倒是非,显悖圣制。” 专制政治发展到极致,就要打破一切民间自发组织的可能,把一切社会能量纳入政治控制之下。读书人因讲学而聚会,因聚会而议论,正是一种人主无法完全驾驭的力量,是必须禁止的。他训诫大小臣工、读书士子,对道学只要埋头潜修、躬行实践就行了,不可以道统所在自居,大讲其仁义道德。尹嘉铨自己讲学还罢了,又不知深浅地奏请皇帝推崇一系列道学名臣,企图重新挑起“正统”之争,煽动讲学之风,乾隆如何能不赫然震怒?他兴起这场大狱的目的之一,就是要狠狠打击有所抬头的民间自由讲学之风,把一切不利于专制统治的民间力量消灭于萌芽之中。 掌握了尹嘉铨的“罪证”,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三月二十八日,皇帝钦命以大学士三宝为首组成专案组,对尹嘉铨进行审讯。 审讯进行得极有特点。在皇帝的授意下,审案大臣并不拷问尹嘉铨的“大逆”实迹。他们知道,这个“道学家”、书呆子,一辈子只知道读书做文,想成为大圣大贤,“永垂青史”,因此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反动问题”。他们审问的重点,是尹氏的家庭隐私。 会审尹嘉铨时,审案大臣丝毫不顾这位前“三品大员”的面子,为了“泄公愤而快人心”,将其“严加夹讯,多受刑法”,以拷问“其究属何心”。在夹棍之下,这位圣人之徒没有挺住,采取了要什么给什么的态度。请看以下几段审讯记录: 当年尹氏当面讨要花翎的事,皇帝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承审官首先追问:你当时在皇上跟前讨赏翎子,说是没有翎子,就回去见不得你妻小。你这假道学怕老婆,到底皇上没有给你翎子,你如何回去的呢? 据供:我当初在家时,曾向我妻子说过,要见皇上讨翎子,所以我彼时不辞冒昧,就妄求恩典,原想得了翎子回家,可以夸耀。后来皇上没有赏我,我回到家里,实在觉得害羞,难见妻子。这都是我假道学,怕老婆,是实。 自打嘴巴,承认自己“怕老婆”“假道学”,承审官并不满足,又追问起他要娶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处女为妾未果的事。 承审官问:尹嘉铨!你所书李孝女暮年不字事一篇,说“年逾五十,依然待字,吾妻李恭人闻而贤之,欲求淑女以相助,仲女固辞不就”等语。这处女既立志不嫁,已年过五旬,你为何叫你女人遣媒说合,要她做妾?这样没廉耻的事,难道是正经人干的么? 据供:我说的李孝女年逾五十,依然待字,原因素日间知道雄县有个姓李的女子,守贞不字。吾女人要聘她为妾,我那时在京候补,并不知道;后来我女人告诉我,才知道的,所以替她做了这篇文字,要表扬她,实在我并没有见过她的面。但她年过五十,我还将要她做妾的话,做在文字内,这就是我廉耻丧尽,还有何辩。 已经承认自己廉耻丧尽,承审官却还有更尖刻的问题。 承审官问:你女人平日妒悍,所以替你娶妾,也要娶这五十岁女人给你,知道这女人断不肯嫁,她又得了不妒之名。总是你这假道学居常做惯这欺世盗名之事,你女人也学了你欺世盗名。你难道不知道么? 据供:我女人要替我讨妾,这五十岁李氏女子既已立志不嫁,断不肯做我的妾,我女人是明知的,所以借此要得不妒之名。总是我平日所做的事,俱系欺世盗名,所以我女人也学做此欺世盗名之事,难逃皇上洞鉴。 承审官的刻薄真是到家了。然而,没有皇帝的授意,他们是不敢把审理“国家要犯”的严肃之地变成嬉笑怒骂的娱乐场所的。 那么,乾隆皇帝为什么对“道学家”尹嘉铨如此刻薄呢? 康、雍、乾三朝政治的一个共同的特点是反对“假道学”。三代皇帝表面上对“道学”尊崇备至,但用人行政中,却都秉“重能不重德”之旨。对于那些以继承孔孟“道统”为职志,成天致力于“为贤作圣”的书呆子其实不屑一顾。 应该说,“道学”确实有真假之分。“道学”一名流行之后,“假道学”这三个字就应运而生,如影随形。儒家理想主义所悬标准过高,为庸常人性所难堪,而学做圣人又是儒家的最高目标,因此有的人不免虚伪迂阔,最下者甚至流于欺世盗名,为世人所诟病。有些道学家,不注意力行实践,而致力于把自己打扮成一副“圣人”模样,峨冠,阔袖,芒鞋,修容,端坐,粗饭,菜羹,在家静坐不语,出门则平步阔视,旁人一望便知是“道学”先生。还有的道学家,表面上满口天理流行,行动中却处处人欲为先。纪昀在《阅微草堂笔记》中对这种人的作风有精彩的描写:“有两塾师邻村居,皆以道学自任。一日,相邀会讲,生徒侍坐者十余人。方辩论性天,剖析理欲,严词正色,如对圣贤。忽微风飒然,吹片纸落阶下,旋舞不止。生徒拾视之,则二人谋夺一寡妇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