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有的酒罐子东倒西歪,液体流了一地。 却闻不到什么浓烈的酒香,不知是不是被龙涎香的味道盖住了。 越春还要走近些,脚下却突然踩到些液体,意外的有些滑腻,令她差点摔倒。 荣绵像是才注意到她,“啊”了一声,道:“陈姐姐小心,就站在那处罢。” 她手一甩,丢下那陶罐,任由里面的液体流出来,往前走了两步,道:“陈姐姐今日就是不来,我也要差人去请的。陈姐姐当真与我心有灵犀。” 越春被她满脸的笑意恍了神,一瞬像是看到了叁年前那个爱憎分明的娇俏年轻女孩。 越春不由柔下声调,问道:“想叫我来做什么?” 荣绵低下头,提起一只脚尖,点了点隔在两人中间的水痕,道:“有些累了。” 越春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警告道:“小羊,不要做傻事。” 荣绵笑了,抬起头来瞧着她:“好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回了宫之后再也没有了。” 她抱负远大,却在行至半途自我怀疑——或许她决心重拾公主之位的时候就错了。 宫墙之内,勾心斗角,连一丝真情都弥足珍贵。 事不关己,又为何不能冷眼旁观呢? 但见识越多,她越放不下,无法任由国民在苦海浮沉。毕竟他们也什么都没做错不是吗?想活着又有什么错呢? 越春说不出话来,又听她道:“如果你费尽心思,不求回报地想要帮众生脱离苦海,但众生却吸着你的血,还叫骂肮脏,该怎么办呢?” 越春喉咙干涩,艰难吐字:“总会有耳清目明之人。” 荣绵更加笑起来,眼里都带了些泪花:“是吗?可我竟一个没遇到。” 不等越春开口,她转过身,继续道:“雅集里有个隅观先生,精才绝艳,观点毒辣。我观之《策国论》颇有感触,几乎不做修改搬到了朝堂上,颇有成效。” 她说着又转过身来,眼里有光亮,“你猜怎么着?她竟是个女子。我在西北时见过她,委实可惜这样的女子马上要嫁人了。许多男子根本无法与之匹敌,我更想让她在朝堂上有所建树,造福一方,但事实就是,我以公主之尊,也根本开不了这个头。” 越春道:“你已做得足够好。” 荣绵道:“不,我尚不够狠辣。这才给了他们机会,痛击我的要害。” 扪拮敲着木鱼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指尖攥得犍稚失血,嘴唇却有些发乌。 荣绵声音又软下来,道:“陈姐姐,我还不够大度。我以为我不求回报已是崇高,他们却还容不得我——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扪心自问,她为国为民,自十叁岁开始,心怀大道,五年游历,民间祛祸,义无反顾地入了这虎狼窝,只为了教民生改善些。她唯一离经叛道的,只不过是少女情思,爱上了一个僧人。 他惊才绝艳、悯爱众生,他们一拍即合。她又凭什么不能倾心?即使知道僧人戒欲,而她踏入宫闱更是要将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曝在众人眼底,她也无法收回情思。 世人从俗,固执又偏见,仅仅是叫他们窥见一斑,就要叫骂唾弃,恨不得杀之后快。 荣绵眼里快兜不住的泪水灼得越春心跳一停,直到看见她端起烛台,嗅觉这才后知后觉恢复,闻到了满鼻子的柴油味,她赶紧上前一步,道:“你不要做傻事!” 越春声音有些发紧:“你说过的,满朝无一可用之人,你还要变法,要开创盛世。你才走了几步,就要放弃吗?!” 荣绵迟疑片刻,灿然一笑:“确实还有些事没做完。” 越春心下一松,正待接近她慢慢劝回来,只是遍地是油,她脚下一滑,不受控制后仰,摔坐在地。荣绵看着她,也没来扶,“陈姐姐等等。” 越春见她恢复了镇静,还以为事有转机,是以根本没防备身后来了个人。下一瞬后脖颈像是挨了一下,意识渐渐涣散。 - “枕流漱石,乾清宫里如何了?”越春恢复意识时天光已然大亮,后脖颈还有些钝痛。 枕流眼眶微红,道:“昨夜乾清宫走水,人没救回来。” 越春怔愣,但到底没有很意外。只是她手按在袖口处,还能摸到里面的绢帛手谕,另外还有一封书信。 越春挥退众人,手谕上题了戚廉隅的名,毫不意外。 书信里提及她已将赵逾和疑似在先皇日常的补药里面做手脚的证据散布出去,即使他现在是最名正言顺的储君,也德不配位。 短短半页纸,不过是她最后的一些部署,字里行间,没有丝毫的哀怨,只述公事,不谈其他。 她若是个男子,能在这样的世道里做名正言顺的皇帝,定然是个千古明君。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