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身后有人注视着他。 那道视线温柔而包容,比泄入室内的春光还要暖融。 他向后看了两次,因着身份不方便频繁回头。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中滋生,好似枯萎的寒冬终于迎来了抽芽的春天。 研讨会中段休息,学生们都离开座位,争先恐后上前与专家交流,主席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站起身来,正大光明看向后方的坐席,终于在稀稀落落的人群里,对上一双既深且沉的眸。 前一刻他还在寻觅,这一瞬忽然变得无比安定。 他从不相信柏先生已经死去,所以他想象过无数次与柏先生重逢的画面。 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在滚滚如涛的车流中,在绚烂辉煌的华灯下,在静谧无声的小巷口…… 情景千变万化,唯有心情不变——每一次,都心跳若雷,痛哭流涕。 然而当重逢真真切切地降临,他才明白想象都太夸张。 教室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阳光将浮尘变成金粉,一簇一簇飘洒在那人头上、身上。 他目不转睛,既没有哭,也感觉不到心脏的狂跳。 他就这么伫立在原地,痴痴地看着。 而那人,也眼含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很久——或许没有过去太久,那人抬起手,冲他很轻地招了招。他刹时睁大双眼,瞳孔明亮得就像云雾散开的朗月。 逆着冲向主席台的学生,他缓缓地朝光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迈得极为踏实。心脏重新在胸膛里跳跃起来,将悸动、痴狂泵入血液。 腿脚突然有些发麻,唇角不听使唤地牵起,步伐越来越急,耳边的鼓荡越来越响。 当终于站在那人面前时,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 暗色调的佛珠,竟也变得光彩夺目。 手腕被握住,继而被灌入一道澎湃的力,这道力牵引着他向前倒去,被按进那个想念的、熟悉的怀抱。 带着烟草味的冷香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将无数个过往通通唤醒。 六岁,十岁,十八岁,二十岁,二十八岁。 他情不自禁地颤栗。 “我记得您的话。”他将脸埋在柏先生肩头,“所以我相信您。” 柏先生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语,“谢谢。谢谢阿崽。” 他深深呼吸,抓着衣角的手越发用力,“那您还走吗?” “不走了。” 他抬起头,眼里是破碎的光。 而光,却一点一滴聚拢。 “不走了。”柏先生吻他的眼,吻他的泪。 对他说——“我的烛火太孤单,我想用我的余生,去陪伴他,守护他。”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