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自己不识字,展了信瞧着那一个个黑乎乎的小虫子坐在炕上发了一夜呆,次日天不亮就起身,因不知自己多久才能回来,又怕在高山那里走露了形迹,自己将个还在沉睡的铎儿穿好衣服背在肩上,趁着秋晨的凉气出了门,一路往灵泉集奔去。 她一直走到了灵泉集上,铎儿才醒来。 铎儿睁眼见自己竟然到了另一个地方,揉着眼睛道:“娘,我们怎么到集上来啦。” 晚晴来的太早,此时信摊上的老秀才还未出来。她取了铜板替铎儿卖了块热乎乎的米糕叫他吃着,自己坐在那摊前等老秀才。 等了许久,那老秀才摇摇晃晃持幡前来,见晚晴坐在那里显然是等自己,摇头晃脑问道:“小娘子何事这样焦急?” 晚晴掏了信出来,递给了老秀才道:“这是奴家相公的来信,请老秀才帮奴家读一读。” 老秀才接过了信近瞧一眼,先赞了声:“好字。” 然后将纸撑的远远的,一字一句读道:余今番春闱有幸得中甲榜第三,喜报已到寒舍。恰有魏中书家千金垂青,愿成婚配,如此双喜,皆叫余得,苍天之垂青可见。 然则惟有一事叫余不忍,即晚晴吾妹,她十岁到吾家,吾以亲妹待之。前年家兄来信言她育有一子,亦是吾之血脉。然则吾在京已成亲,望族长在春节之前替她缓谋良婿发嫁,吾愿以兄长之礼置嫁妆而嫁之…… 老秀才弹了信纸问晚晴道:“你可是晚晴?” 晚晴听了前面几句,已知伏盛说的皆是真话。默然点头道:“是。” 老秀才自然也认识伏青山,复弹了弹信纸说道:“他这是要弃糟糠于堂下。” 晚晴不知为何竟连眼泪也没有,默然点头道:“怕是。” 老秀才也不再念信纸,将信纸叠了问晚晴道:“伏青山春闱高中甲榜第三名探花,如今要休妻再娶,小娘子你可找到了下家无?” 晚晴咬牙问老秀才道:“他可有说这孩子要如何办?” 老秀才这又持起信纸,展远瞧了一眼道:“吾子当归三哥三嫂,叫他们养育成材,待他成年,吾自会替他立份家业。 这是他的原话。” 不但要将她发嫁,还要把她唯一的儿子也夺走送给三房。晚晴仍是咬牙切齿,许久才道:“他好狠的心。” 都是乡里乡亲,彼此间也知根知底。老秀才见晚晴也不哭天抢地,也不嚎啕大哭,而恰是这沉默着的怒气与伤心才最能伤人心肺,低声劝慰晚晴道:“男子考得功名而休糟糠,天底下也不能容这样的事情。你如今可有主意没有?” 晚晴思忖了许久才道:“奴家要求老夫子书信一封,奴家要亲自问问他,奴家何错之有,今叫他要将奴家休弃。” 老秀才道:“他既有了这样的亲笔,你书了信也是白搭,不如我替你写封状辞,你告到县衙去,叫县衙替你出在,至少能保得你的田地与孩子,可好?” 晚晴默默应了,怀抱了铎儿等着。铎儿自己吃了半块热糕,这会子肚子饱了,递给晚晴道:“娘吃。” 晚晴摇头道:“娘不饿。” 她这一摇头,眼泪才纷纷滚落了下来,在衣襟上乱滴着。 铎儿拿自己袖子替晚晴擦着眼泪,低声道:“娘,您为什么哭啦?” 晚晴欲忍不能忍,低声道:“娘并没有哭。” 老秀才边写边摇头道:“古人云,糟糠之妻不下堂。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晚晴忆起自己还曾信心满满的说过:我青山哥绝对不会。 此时惟有笑自己也太天真了些。 老秀才行文如流水,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笔,搁笔拿手指了道:“你娘家已散,无处可归,此一不可休。你侍奉双亲,到老归天,此二不可休。有此二条,若无通奸相淫之事,则官府亦可替你作主。” 晚晴接了过来,瞧着一个个的小黑点上下扫了一遍,起身掏了几个铜板给了那老秀才道:“多谢老夫子。” 她将两张纸并作一叠揣到了怀中,牵了铎儿的手沿灵河往上,慢慢的往伏村走着。才出了灵泉集上,就见伏泰正一身短打站在路中。他走过来抱起铎儿,问晚晴道:“青山真要休你?” 晚晴不想与他多说,伸手唤铎儿道:“过来,娘背你。” 铎儿抱紧了伏泰正道:“我要小爷爷抱我。” 晚晴见伏泰正仍盯着自己,想起他昨夜还曾轻薄过自己,更无心应付于他,冷了脸道:“阿正叔听谁说的?” 伏泰正道:“猜的。” 他与花生一路先往蜀中舅家去了一趟,再云游着缓缓往凉州走,快到凉州时,在一个客栈中听闻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