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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本不是裴谌所立。”

    雁娘紧紧攀附着裴衍,阴森道:“你是人,识他外皮名姓,我是鬼,则认他七魂六魄。”又凄凄楚楚地伏在裴衍肩头,“裴郎,你可记得你我之约?”

    裴衍被她死死搂住,半点动弹不得,气短胸闷,艰难道:“雁娘,我记得。”他笑道,“我……我不记得前世之事,但是今世我记得,我在归叶寺说过要纳你为妾,我也说过,就算生不同衾,死则同穴。”

    雁娘大笑,十指皮流肉烂,露出森森白骨,她张着指骨,轻柔地捧着他的脸,情深款款:“裴郎,我尸身化骨,你可愿与我棺中同寝?”

    裴衍沉思片刻,有点留恋,有点释然,道:“我愿意,雁娘,我愿意!”

    雁娘不信,阴恻恻地喝问:“你骗我,骗我,你怎会愿意?你怎会愿意?”

    “我心悦你。”裴衍道,“我愿为你画眉,愿为你簪花,与你长相厮守。”

    雁娘鬓边的魏紫坠地,花瓣洒落一地,抬起脸,血与泪掺和,她道:“风寄娘与我道:鬼,无身,无形,无知,无觉,怨念所化的一点恶意。可我,好痛啊……”

    她终是等到他来,在她身死之后,在他转世之后。

    她生时,他一个薄幸男儿,误她一生。

    她化鬼,他成了情深重诺的君子,要与她共死。

    “我不甘……”她用指骨捂着脸,恨声自语。太不甘了。

    裴衍颈间脸上全是青紫的指痕,摸了摸,痛得差点跳起来,雷刹伸手将他扯到身后。

    雁娘埋首跪在地上,身上皮肉点点剥落,衣衫塌陷腐旧,她的恨与不甘是附骨蛆,化作了万千的恶。

    明明同魂,踏过黄泉路,走过奈何桥,饮一碗孟婆汤,他转世投胎,剥离了无能不堪,成了她所念的模样,来应她二人旧约。

    可她已身化白骨。

    她好恨。

    人间事太无常,独她一人承受,有失公道,痴男怨女应与她一同品尝求而不得。

    雷刹抽刀道:“她现在只剩恶意。”

    裴衍正瞪着雁娘,红颜成枯骨,魏紫凋零,锦衣色裉,金臂钏与白骨相撞,沉闷有声,如同呜咽。他想起,他在窗前读书,看牡丹开得了正艳,心里忽然闪过一丝酸楚,幽幽入梦,梦中他接了友人请帖,邀他赴春宴,赏画赏花,她是座中酒纠,妙语连珠,风流灵巧,园中各色名花尽皆失色,他对她一见倾心。

    他们同车同游,燕好交欢。归叶寺一别,她不见所踪,他日日在外徘徊,寻觅佳人身影。

    前生今世交织,真假交错。

    他心悦她,并非出于前世之愧。

    裴衍不顾她枯骨腐衣,蹒跚着要靠近她,却感旁边雷刹身形一动,刀风挟带着腥气掠过他的双颊,一时脊梁发冷,疾呼:“表兄不要。”也不知话先至,还是人先至,他整个往前一扑,将雁娘护在了怀里,雷刹的刀堪堪贴着他的头皮,堪堪停在头顶。

    “你找死。”雷刹大怒着收刀。

    裴衍也是后怕不已,拥着雁娘抖似筛糠,嘴唇打颤舌头打结,吓得说不出整话来。低头小心翼翼去看雁娘,以为骷髅鬼怪,谁知入目却是带泪的花容。

    “啊……”他听到她轻轻一声叹息。

    .

    残阳悄然落尽,余温散去,一团冷月挂在树梢,秋蝉几声哀泣。

    有人吹了吹火折,点然灯烛,重合上灯罩,桔黄的光亮转地幽青,风寄娘提灯对着雷刹轻轻一笑。

    寄殡处陈旧的棺木整齐排在那,火盆焚过的纸钱留着余烬,冷月孤清,裴衍呆在那,怀里抱着一具白骨。

    “雁娘……”裴衍唤了声,没有红颜相应,不死心,又轻唤,“雁娘!”仍是无人相和。顿时,悲从心来。

    风寄娘似是遗憾,道:“裴郎君,许是你二人无缘。枯骨易朽,不如将它放回棺中,也好入土为安。”

    裴衍怔忡,想要反驳,一抬手,怀中白骨骨节分离、根根散落。

    捡骨入棺,前缘旧恨尽去。

    雷刹帮忙合上棺盖,棺身上那些黯淡难辨的纹彩,再经些年月,就会剥落殆尽,剩一具灰扑扑的重棺掩尽过往。

    “雁娘去哪了?”裴衍追问。

    风寄娘笑道:“人死,自是与泥同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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