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是裴谌所立。” 雁娘紧紧攀附着裴衍,阴森道:“你是人,识他外皮名姓,我是鬼,则认他七魂六魄。”又凄凄楚楚地伏在裴衍肩头,“裴郎,你可记得你我之约?” 裴衍被她死死搂住,半点动弹不得,气短胸闷,艰难道:“雁娘,我记得。”他笑道,“我……我不记得前世之事,但是今世我记得,我在归叶寺说过要纳你为妾,我也说过,就算生不同衾,死则同穴。” 雁娘大笑,十指皮流肉烂,露出森森白骨,她张着指骨,轻柔地捧着他的脸,情深款款:“裴郎,我尸身化骨,你可愿与我棺中同寝?” 裴衍沉思片刻,有点留恋,有点释然,道:“我愿意,雁娘,我愿意!” 雁娘不信,阴恻恻地喝问:“你骗我,骗我,你怎会愿意?你怎会愿意?” “我心悦你。”裴衍道,“我愿为你画眉,愿为你簪花,与你长相厮守。” 雁娘鬓边的魏紫坠地,花瓣洒落一地,抬起脸,血与泪掺和,她道:“风寄娘与我道:鬼,无身,无形,无知,无觉,怨念所化的一点恶意。可我,好痛啊……” 她终是等到他来,在她身死之后,在他转世之后。 她生时,他一个薄幸男儿,误她一生。 她化鬼,他成了情深重诺的君子,要与她共死。 “我不甘……”她用指骨捂着脸,恨声自语。太不甘了。 裴衍颈间脸上全是青紫的指痕,摸了摸,痛得差点跳起来,雷刹伸手将他扯到身后。 雁娘埋首跪在地上,身上皮肉点点剥落,衣衫塌陷腐旧,她的恨与不甘是附骨蛆,化作了万千的恶。 明明同魂,踏过黄泉路,走过奈何桥,饮一碗孟婆汤,他转世投胎,剥离了无能不堪,成了她所念的模样,来应她二人旧约。 可她已身化白骨。 她好恨。 人间事太无常,独她一人承受,有失公道,痴男怨女应与她一同品尝求而不得。 雷刹抽刀道:“她现在只剩恶意。” 裴衍正瞪着雁娘,红颜成枯骨,魏紫凋零,锦衣色裉,金臂钏与白骨相撞,沉闷有声,如同呜咽。他想起,他在窗前读书,看牡丹开得了正艳,心里忽然闪过一丝酸楚,幽幽入梦,梦中他接了友人请帖,邀他赴春宴,赏画赏花,她是座中酒纠,妙语连珠,风流灵巧,园中各色名花尽皆失色,他对她一见倾心。 他们同车同游,燕好交欢。归叶寺一别,她不见所踪,他日日在外徘徊,寻觅佳人身影。 前生今世交织,真假交错。 他心悦她,并非出于前世之愧。 裴衍不顾她枯骨腐衣,蹒跚着要靠近她,却感旁边雷刹身形一动,刀风挟带着腥气掠过他的双颊,一时脊梁发冷,疾呼:“表兄不要。”也不知话先至,还是人先至,他整个往前一扑,将雁娘护在了怀里,雷刹的刀堪堪贴着他的头皮,堪堪停在头顶。 “你找死。”雷刹大怒着收刀。 裴衍也是后怕不已,拥着雁娘抖似筛糠,嘴唇打颤舌头打结,吓得说不出整话来。低头小心翼翼去看雁娘,以为骷髅鬼怪,谁知入目却是带泪的花容。 “啊……”他听到她轻轻一声叹息。 . 残阳悄然落尽,余温散去,一团冷月挂在树梢,秋蝉几声哀泣。 有人吹了吹火折,点然灯烛,重合上灯罩,桔黄的光亮转地幽青,风寄娘提灯对着雷刹轻轻一笑。 寄殡处陈旧的棺木整齐排在那,火盆焚过的纸钱留着余烬,冷月孤清,裴衍呆在那,怀里抱着一具白骨。 “雁娘……”裴衍唤了声,没有红颜相应,不死心,又轻唤,“雁娘!”仍是无人相和。顿时,悲从心来。 风寄娘似是遗憾,道:“裴郎君,许是你二人无缘。枯骨易朽,不如将它放回棺中,也好入土为安。” 裴衍怔忡,想要反驳,一抬手,怀中白骨骨节分离、根根散落。 捡骨入棺,前缘旧恨尽去。 雷刹帮忙合上棺盖,棺身上那些黯淡难辨的纹彩,再经些年月,就会剥落殆尽,剩一具灰扑扑的重棺掩尽过往。 “雁娘去哪了?”裴衍追问。 风寄娘笑道:“人死,自是与泥同腐。”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