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已罢,月上梢头。众妃嫔恭送太皇太后回宫。 轿厢内,紫檀案几上的铜胎珐琅香炉正缓缓地逸出香雾。 太皇太后本靠着软垫闭目养神,忽然开口问道:“今日筵席上,你看着觉得如何?” 被问的,自然是她的贴身宫女苏麻喇姑。 “奴婢觉得,皇上今晚为筵席尽心尽力,孝感天地;众嫔妃也与皇上同心,都很尽心孝敬您。”苏麻喇姑坐在旁边,笑着答道。 太皇太后并没有睁眼,只是轻轻一哂:“这种场面话你我之间就不必说了,这么多年了,哀家心里都有数。”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哀家倒觉得那个宫女不错。” “宫女?”苏麻喇姑回道,回忆起刚才筵席上的情形,“您是说那个佟格格身边的,听说叫乌雅淑岚的,两年前内务府小选上来,原本在御膳房当差,最近被佟格格要了过去。” 苏麻喇姑跟了太皇太后多年,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因此最是明白主子的心性。席上太皇太后多看了淑岚几眼,她便知太皇太后对这宫女上了心。便暗自查了淑岚的身份来,以回应答对。 “从御膳房出来的丫头,倒出落得这么伶俐,还真是不多见。”太皇太后示意苏麻喇姑帮自己捏捏肩膀。她自从上了年纪,这一坐几个时辰的筵席便总让她胳膊僵硬。 “您是想抬举她?”苏麻喇姑问,将太皇太后的胳膊轻轻放在膝上的软垫上,不轻不重地按摩了起来。 太皇太后没再言语,只是闭着眼睛,似乎在享受轿厢中沉水香的气息。 “太皇太后若是觉得那丫头伶俐,那不如从佟格格那儿要了她来,放在身边侍奉您,如何?”苏麻喇姑继续按摩着,对太皇太后提议道。 太皇太后却只笑着摇了摇头:“我看她未必是这池中之物。” “您的意思是……”苏麻喇姑问道。 “如今皇上身边多的是才登基时入宫的老人,子嗣也不兴旺。”太皇太后从轿厢的榻几上端了茶,“哀家看她倒是个堪用的,与其陪在老婆子身边白蹉跎了青春,倒不如让她去该去的地方。” 虽未明说,苏麻喇姑却心中了然。这太皇太后看中了淑岚,又不想让她仅当个宫女在身边伺候,那想必就是想放在皇上身边服侍,充实后宫了。 “太皇太后识人极准,您说她好,那定然是好的。只是既然拿定了主意,今日您何不在席上跟皇上提一句呢。”苏麻喇姑继续在太皇太后的肩膀上按摩,语气中颇有些不解。 “今日皇上受惊不小,想必此刻心思不在这上头,哀家也不便贸然提这事儿。不急,且缓一缓再提。”太皇太后放下茶盏,继续享受苏麻喇姑的按摩,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无论是对皇上,对那宫女,都是好事。” 金粹池。 玄烨靠在温泉池边,把头枕在被汩汩温泉水浸泡得温热的砌石上假寐。热气氤氲,微波荡漾。池边雕两对鎏金金蟾,正缓缓吐水,将细流引入池中。 这金粹池依山景而建,并无过多穿凿,抬头可见松柏盖顶,垂首可见落花缬岸。丝竹管弦喧闹了半日,而此时只闻涓流水声,山风入林,让他觉得精神终于松泛了不少。 玄烨向来喜欢独享温泉,瞑目静思,最讨厌周围随侍一群宫女太监,让他有时时被窥视之感。因此宫人们都在金粹池边的几重细密竹篱外伺候,随时听昭入内,连玄烨身边最亲近的太监总管梁九功也不例外。 数日来衢州军情捷报频传,叛军卸甲而逃;加上今日筵席上虽然发生了一场意外,竟在顷刻间化险为夷,失而复得。 玄烨只觉神清气爽,又觉得光看风景无趣,他扯了扯手边的银丝,牵着竹篱外的铜铃叮当作响。 侍立在外的梁九功听了响铃,连忙穿过竹篱,跪在池边问:“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玄烨开口道:“梁九功,前日你从永和宫那儿拿的葡萄酒,可还有剩余?” 梁九功忙回道:“皇上,还有半瓮。” “呈上来。”玄烨摆了摆手。 “是。”梁九功连忙去外面取了早就预备好的装葡萄酒的青花瓮,再端来一个矮几放在温泉池边,便要给皇上倒酒。 前几日,他替皇上去春溪阁问,有没有新做的糕点,见淑岚正在院子里开黄泥酒封,他便连酒带瓮一起全顺回了皇上宫中。玄烨一开始还嫌弃说这葡萄味甜,这葡萄酒却涩;不料喝了两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