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鉴端起酒杯,做势就要往捧灯脸上泼:“干嘛?说书哪?!” 骆叔同笑着按住刘鉴的手:“这孩子说得有趣,你让他说,让他说。” 有骆老爷撑腰,捧灯后退一步,说得可更欢了:“话说‘小霸王’孙策之父,乃是长沙太守孙坚孙文台。这位孙太守行二,上面还有一兄,名叫孙羌。那孙羌夫妻早早亡故,就将两子孙贲、孙辅托付给了兄弟孙……” 刘鉴实在忍不住了,一脚虚踢出去:“你真说书呀,兜那么大圈子,离题万里!”转过头来对骆叔同说:“先祖乃后汉平原人氏,讳一个‘惇’字,曾为孙辅军师,善查星变,能推演祸福,算是一点家学……” “是呀,”捧灯还要插嘴,“这位先祖老爷还写过本书,叫《镜鉴记》,可惜失传了,我家老爷的名字、表字就是根据这部书取的……”刘鉴做势就要站起身来追打,小童见机得快,赶紧远远跑开了。 骆叔同还在那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鉴赶紧转回话头:“还是说说令妹……” 骆叔同心情才好一点,听刘鉴这一问,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讲起舍妹,其实无论女红烹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而且也知书达理。就是这身本领有些碍眼,经常在屋里待得好好的,突然就不见了踪影,多是小半天才回家来。我虽然说过她几句,她答应得好好的,可就改不了。再说她的话,她那贴身丫鬟就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说到这里,他摇一摇头:“我实在是有些怕那丫鬟,也就只好随她们去了。” 刘鉴挑了挑眉毛:“这就奇怪了,那只是个丫鬟而已,难道还能对主人家动手不成?要是这样没规矩,直接卖了、轰走了,也就是了。” “虽说是贴身丫鬟,但不是家养的,是跟着舍妹回来的。舍妹说那是她师父晚年收的一个女童,两人名虽主仆,情同姐妹,这、这……唉,我才轰她不走呢。” 话才说到这里,只见花园中一阵忙乱,几个家人走过来,撤下石桌上的下酒果品,端上几盘热气腾腾的菜来,都是松鸡、鹿脯之类的新鲜野味。骆府管家对主人说:“是小姐才猎来的野味,听说刘大人在此和老爷饮酒,特别亲手做了几道拿手菜,命我们端上来。小姐去房中更衣,一会儿便来相见。” 骆叔同连忙抬起筷子让刘鉴,刘鉴挟了一些,放在嘴里一咬,果然是满口留香。他不禁暗自想道:“这骆小姐虽然脾气怪些,可烹调的本事着实不差!照管家所说,这野味是小姐自己猎来的,本事确实不小。”刘鉴自己就是个喜爱怪力乱神的,对于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能凭空消失,又上山去打猎,这些平常人看来奇怪的事情,他倒不以为意。 捧灯在旁边听了刚才的话,心里却有点不忿。他是刘家家养的小厮,打小贴身伺候刘鉴,跟他到南京赶考、做官,虽然做事经常不大合乎规矩,可在心里待自家主人还是如同神灵一般地敬着,因此平常最看不惯的就是别家的下人没有下人样子。这一听说骆小姐的丫鬟对主人那么放肆,捧灯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再加上听刚才骆老爷的意思,对方不过是个小小女童,那就更不在话下了。他看两位老爷喝酒吃菜顾不到他,瞅个空悄悄离开花亭,找个骆家人问明了方向,打算去教训下那个没上没下的小丫鬟。 捧灯去了没多会儿,环佩声响,骆小姐踏着月色翩然而至。刘鉴抬眼一瞧,只见她中等身材,衣装得体,头上挽了双髻,插一股银钗,鹅蛋脸薄施脂粉,杏仁眼灵动有神,腮边蕴含三分笑,绛红轻抹一点唇。说不上国色天香,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考语总是能加上的。 骆小姐来到亭前,朝刘鉴敛衽施礼,轻启朱唇,款款言道:“小女子来迟,劳贵客久候,望乞恕罪。”仪态端庄,倒有些官宦小姐的风度。 刘鉴赶紧站起身来回礼:“小姐说哪里话来,在下愧不敢当。” 骆小姐轻提裙裾,漫步走上花亭,就在自己哥哥身边、刘鉴的对面坐下来。骆叔同介绍说:“这就是舍妹了,小字十三娘……” 骆十三娘朝刘鉴微微一笑:“妾自幼离家,随家师修道,久不与人交往。看刘大人面相也不是寻常之辈,而今也就不拘俗礼了,望大人莫怪。” 刘鉴以酒壮胆,把骆十三娘上下端详了一番,看她的言语身段,加上刚才骆叔同所说情况,与自己所知两相印证,心里已经明白了十分。他收回目光,拱手问:“既如此,请恕在下唐突。闻得剑术之道,到宋代就已经绝了,所以从元朝到国朝,再不闻有剑侠之名。敢问小姐在何处学来的?” 骆叔同听他一口道破妹妹身份,不由得挑出大拇指:“年兄果然厉害!我之前不敢明言,也正因此……” 十三娘打断哥哥的话,垂着头回答说:“大人有此一问,足见学识渊博。但书中所言不可尽信,此术起自亘古,源远流长,岂有断绝之理?”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