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谁不知晓, 皇后娘娘突发心病的缘由是什么?他们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金夫人和沈清是如何与皇后娘娘发生冲突,又是如何自以为是、胆大妄为的。就连唯一不在场的张峦也已经从张鹤龄处得到了答案,但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 他想听到的是女儿亲口诉说,想听到的是她发泄出自己的情绪,该哭便哭、该笑便笑, 而不是将一切都闷在心里。尽管他不是大夫,却也明白若将许多事闷在心里,只会越来越觉得难熬。正如他当初考举人屡战屡败, 只觉得满腔苦闷无人能诉说,险些就将自己折腾病了。 张清皎沉默片刻,才缓声道:“爹爹,我一直觉得,娘心里多少是有我的。当年她插手我的婚事时,我对她很失望,觉得她其实丝毫不看重我。在她心里,我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或许只是一个名唤‘女儿’的附属之物罢了。物品不必有所思所想,只需谨记爹娘的话,日后将娘家与弟弟高高地供起来便足够了。” “可是后来,她改了,她尝试着替我说话了,她替我出头了……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母女情分还是在的。因此,我才在出嫁之前替她百般考虑,希望能让她过得足够舒适,无须顾虑甚么。毕竟我很清楚,她不适合成为主母,也不适合教养孩子。若是不替她安排,爹或许迟早会与她彻底离心,鹤哥儿也会疏远她,延哥儿反倒可能被她教得无法无天。” “我之所以限制她作为主母的权力,初衷是为了保护她,为了给她和张家最安稳的生活,而不是糊里糊涂地陷入到是是非非当中去,否则连我也很难保得住眼下的荣华富贵。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会成为皇后,也不知道我会得到独宠。那是我所能做出的,最适合于她与张家的安排。” “如今也是最适合于张家与她的安排。”张峦斩钉截铁地道,“无论娘娘是太子妃,或是皇后,张家都须得谨守本分。” “是啊,可或许她并不这么认为。”张清皎苦笑道,“或许她心里对我有怨,或许她也是真心替我考虑。只是我们永远都无法理解彼此的想法,她永远不会明白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道理。” “爹爹应当知道我的性情,瞧着似乎很柔和,其实多少有些执着之处。我一向很清楚,自己想要甚么样的生活,想要甚么样的未来。因此,我无法容忍任何人无缘无故地以为我好为名,插手我的生活,替我做出决定——这是娘犯的第一忌。” “其次,我平生所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爹爹也应当记得才是。而今何其有幸得了一位两情相悦的相公,娘却试图给他身边塞人,还指责我是嫉妒心太强,看不清楚现实。我们俩分明过得好好的,往我们中间塞人,不是给我心上插刀子么——这是娘犯的第二忌。” “再次,我是皇后,相公是皇帝。娘越过了我们二人,插手新宫人的采选,擅自与那宫人约定借腹生子,无疑是干涉宫廷内务。宫中一向禁止内外勾连,更不许外戚插手宫务,娘试图染指的还是最为敏感的皇嗣问题——这是娘犯的第三忌。” “每每想到她以替我打算为名,做出的却都是往我心头捅刀子,让我瞬间陷于不义之地,让我过得如履薄冰的事,我便觉得难受。她疼爱我么?或许罢。她憎恶我么?也或许罢。她的疼爱犹如砒霜,有时候我甚至恨不得她是憎恶我的。可这样的念头生出来,我又觉得难受,觉得无奈,觉得作为女儿,我不该这样想……” 她之所以陷入心病之中,并非她单纯地厌恶金氏的所作所为,而是她依旧对金氏怀着几分母女之情,也知道金氏或许是真的“爱”她。但这份“爱”,却比当初的“不爱”更教她觉得痛苦,更让她觉得煎熬。 从理性而言,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回的事已经将她们的母女感情都磨得干干净净了。以后她再也不必担忧金氏在家中惹出什么事端,又或者再插手她的事,甚至可以拒绝与金氏见面,不再理会她闹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从感情而言,她却依旧不舍,依旧觉得痛苦。子女与父母无法沟通,始终在不同的层面思考问题,难道以简单粗暴的“不再相见”就能解决彼此的矛盾冲突么?过去彼此关怀的记忆,能因为这一件事便忘得干干净净么? 她确实曾经想过,这一次次伤害已经够了,她已经受够金氏了。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做出这个决定的她只会觉得彻底解脱,而不会觉得痛苦。这样的痛苦,是其他人的关爱暂时无法全然弥补的,也许只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缓解。等到她们不断地疏远,最终她才能全然遗忘。 “娘娘,她的所思所想,都是金家教出来的。以金家的家风,她能转变到如今,其实已经颇为不容易了。”张峦低声道,“我们不该强求她能理解咱们,更不能强求她突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我知道,若我不是皇后,万岁爷也不是皇帝。这件事,或许在六七成人看来,都不过是娘家母亲在为女儿的子嗣发愁。母亲生怕女儿若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