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节哀。”她免去了称呼,含糊道,“周琦给我打了电话,我马上就过来,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秦淑文闻言,也捂脸痛哭起来。 深夜,灯光冷,两个女人起伏的抽泣声渗人。周臾不是这里受欢迎的人,礼节完成后,便要告辞,周梅生送她出来。 父女两人每年虽然有见面,但从来没有过单独平静的谈话。 周臾看着周梅生头上的点点白发,道,“我没想过他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 周梅生看着她,没接口。 “她们两人的感情都蛮脆弱的,这个打击肯定很大。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承受得住。”周臾看着他的眼睛,“这次有家人的陪伴和安慰,只要时间过去,伤痕总是能被修复。只不过,人生里多了一桩遗憾” “你呢”周梅生终于开口了,“也会难过” 周臾偏头,道,“不难过,很生气。” “你不要误会,我跟里面的人其实不相干,也不存在同理心,所以不是为她们生气,只是为我自己。” “抱歉。”周梅生第一次在她面前低了头。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周臾上前一步,显出一点咄咄逼人来,“你虽然和沈致远相处了二十年,但他毕竟不是你的儿子。你连有血缘关系的女儿都不关心,怎么可能和他感情深厚所以,别代表他给我说任何话,没资格的。” 说完,她笑了一下,道,“又或者说,你这声抱歉不是为他说的,是为自己。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用什么方式呢” 殡仪馆外的走廊,灯泡因电流不稳闪烁了几下。 周臾一直记挂着自己主机上查到的旅客资料,单程票的客人来了人间界便不再离开,他们或者死了,或者如花姨一般隐姓埋名生活在暗处;双程票的客人里,只有一位滞留,并且申请了身份保密。她一直在想,周梅生到底是什么人呢是隐姓埋名的单程票客人,还是那一位保密了身份一直滞留的客人周梅生在前面二十二年基本当她这个女儿是个不能摆脱的债主,却在最近猛然变得负责起来。他在背地里帮忙推广蔬菜,处理债务,联系林家,协调所谓的仇恨,并且没有要求任何代价就贡出了自己的虫录。沈致远偶尔啰嗦会将这些事情一一道来,她听在耳中没有什么反应,其实心里却在冷笑。 周梅生到底做什么是一个利益的投机者,还是一个有大爱的父亲越到后面,隔阂越重,现实也越来越明白,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甚至到了今天晚上,她两次点名,不能这样离开。而他只回了一个抱歉。 周臾根本不需要抱歉二字,只觉得心冷了。和他们这两个男人一起生活二十二年的女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永远都无法得到一声抱歉。 周梅生看着她,她没给他任何表情,视线几乎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偏头,闪避了这种赤裸,轻声道,“快了。” 身后依然有隐约的哭声,仿佛昭示了更加痛苦的未来。 周臾回头看了一下,茫茫的白菊里,虚假的尸体在微笑,仿佛庆贺一段旅程的结束,欢庆另一段旅程的开始。她对他点点头,道,“天快亮了,外面很安全,不必再送。” “小臾”周梅生开口。 她停步,收拾心情,道,“周先生,我的店会一直向所有人开启。你若需要,请在工作日的上午来,备好旅费,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说完,她不疾不徐地走出去。所谓人世间,命如蜉蝣,便是无数次的相聚和离别,没什么值得悲伤的。她只是心疼自己的母亲,那个无知的女人,懵懂地接受了一个意外礼物,整个人生被扭曲,直到现在也无法恢复。 周臾转弯靠着殡仪馆的围墙往外走,直到感受不到周梅生的视线才加快了脚步。 “嘿”顾明昭站在人行道上,两手揣在裤兜里,宽大的衬衫被晨风吹起来。此时路灯还亮着,衬着天光,将他照得玉人一般。他的脸一贯偏冷淡,眼睛如老人深潭一般,似乎看惯了世间悲欢离合,随便发生什么都无法撼动。他道,“怎么半夜出门了” 她道,“沈致远昨儿半夜把自己撞死了。” “出了个昏招。”顾明昭走过来,见她面白如鬼,伸手摸摸额头,道,“你有点着凉了” 周臾点点头,“回去喝点热水就好了。” 两人走在渺无人烟的大街上,偶尔有出租车呼啸着经过,如此,整个世界仿佛和她没有关系一般。顾明昭的手很暖,落在她额头短短几秒便拿开,但那种舒适的感觉还在。香气的是凉凉的,皮肤是暖暖的,肉的感觉是软软的,无处不妥帖地温暖她。 他来了,在她难得颓丧的时候。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