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说:“还不去搀老人家起来。” 翟琳转身去搀她,老妪轻道了声谢,却扶着膝盖慢慢自个儿站了起来。她虽白发苍苍,举止蹒跚,举手投足之间却落落大方显露出不凡之气,让人瞧得不由从心里生出几分敬意来。皇帝说了声:“赐座。” 两个太监搬来一张束腰杌凳,老妇人道:“民妇谢皇上隆恩。”才扶着凳子晃晃悠悠地坐下。 皇帝恳切说:“老人家,朕想烦请你于我这弟弟合奏一曲,不置可否?” 老妇人恭道:“民妇领旨。” 皇帝于音律并没什么涉猎,转头问蓁蓁:“你说让他们吹什么好?” 蓁蓁见来的是恭王不是她以为之人,心里没了包袱甚是轻松自在,皇帝此时问她,她反而饶有兴致地想了想说:“便吹一首《紫竹调》如何?” “《紫竹调》?”皇帝问,“这是什么?朕怎么从没听过。” 蓁蓁掩口笑道:“是一首江南小曲,臣妾当年学得不好,只看书中说夸赞说若是名家吹奏美妙绝伦。这位老人家和恭王是大家想必都是会的。” 常宁心想:区区《紫竹调》罢了,这有何难。他不等皇帝开口便举起竹箫吹了起来,他这一起头那老妇人也随之吹起了笛子。这两人都称得上是当世名家,一时只听笛声清亮悦耳箫声幽远醇厚,相辅相成,真正是水乳交融一般,一首简单的小曲竟也吹得这样引人入胜。 曲罢皇帝头一个赞道:“吹得好。”余人也纷纷附和。皇帝问蓁蓁:“你说是这首《紫竹调》吹得好还是刚才那段吹得好?” 蓁蓁衔着一丝笑意,眼神一直在帘外的人身上徘徊,沉思片刻后方道:“皇上这是为难臣妾了,臣妾这点本事哪够点评这二位的,依臣妾浅见都极好,笛箫合奏堪称当世无双。” 皇帝哈哈大笑,笑罢摆了严肃脸说:“御前吹奏如此妙曲自应是有赏的,只是恭王私滞宫内不归本来要重罚的,赏罚相抵,恭王这回就不赏了。翟琳,你回头让内务府赏银二十两给这位老人家吧。”皇帝又对班主说:“朕原本以为戏班之中多是中青年壮力,不想还有这样的老人家也寄居篱下讨生活。家有一老如获一宝,你记得要好好待这位老人家。” 班主偷瞄了恭王常宁一眼,顶着一头冷汗跪下道:“小民遵旨。” 时辰也不早了,皇帝断完案一看时间不早便起驾回乾清宫处理政务去了,娘娘们则坐着又传起了戏单点戏,谁都没有再在意刚刚的事情。 班主长舒了口气,心里早把自己骂了几十遍,贪那几十两银子做什么,差点连命都没了。他一个劲儿地给恭王使眼色,恭王却像不认识他一般等御驾走远扭头便离去。再看那老妇人,也似是什么都没发生慢悠悠地走回了乐班,真好似原本就是这乐班的一份子。 得,班主心想,真正是遇到两个高手啊,我就不该掺和,不该! ··· 戏唱到午后蓁蓁就不想听了,她回永和宫让碧霜给她拆头,刚打上辫子秋华便从外头进来了。蓁蓁正对着铜镜摘耳坠子呢,这一眼就从铜镜里瞧见了秋华手上的礼单:“这不年不节的谁送来的?” 若是贺她生女的像是阿灵阿的府上和靖海侯府早几天贺礼就都送进宫了,哪有过了日子才送礼的。 秋华让碧霜等人都下去才道:“是恭王府送的。” 恭王府? 蓁蓁一听另一只耳坠都忘了摘先把礼单拿过来看。礼单上列的物品到是稀松平常,无非是几匹缎子几根人参罢了,只是末尾恭王写了一句话颇是令人玩味:区区薄礼厚谢当世无双之评。 蓁蓁捏着礼单也没说话,发了半天的怔,秋华小心翼翼地问:“主子这礼收还是不收?” 蓁蓁不慌不忙说:“把张玉柱叫来,收或不收待我先弄清楚件事再说。” ··· 三日后的夜晚,恭亲王常宁一下马他的大管事恩柱便迎了上来,常宁扔了马鞭给他问:“宫里可有回话了?” 恩柱说:“宫里没回话。” 常宁有点失落,“哦”了一声。恩柱接着又说:“宫里来了个姑姑。” 常宁一个急刹,回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这一口气能再长点么?” 恩柱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心想:是您先问有无回话的,不能怪奴才。 常宁问:“人呢?” “请小书房里去了。” 常宁绕过院子推门进了他最私密的书房,书房里的人听见声音转过身,两下一照面常宁心里是乐开了花。他装着不认识问:“这位姑姑是……” 秋华福了福,“奴才是永和宫德主子身边的,王爷唤奴才秋华便可。” 常宁拱手道:“秋姑姑来可是有事?” 秋华从怀里摸出那张礼单轻轻扣在紫檀木镂花的书案上。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