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痛,这时其实才刚开始。 此后,他再没有召过后宫。过了些年,他四十多岁,本正当壮,却因国事殚精竭虑,加上旧伤折磨,身体开始败下去。身体痛苦的同时,他剩下的两个儿子为了夺位,相互残杀,密谋逼宫,最后一个死了,一个被他废黜,他扑灭了背后支持他们的力量,在血雨腥风之后,立了自己的一个侄儿做太子。 他在孤独中垂垂将死之际,回忆自己这一生,仿佛得到了一切,最后却仿佛什么也没留下。那时候,他经常想起自己年轻时香消玉殒的结发之妻,想起和她初遇在君山老柏下时她的烂漫笑颜,还有他那个小时舍不得他走,抱着他的腿不放,却忍着不敢哭闹的孩子,那个纵然那么恨他,到了最后却也不过只是割发断绝父子之情,放过了自己的长子。 大原朝的开国帝君谢长庚,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是在护国寺里,他从前为元后修的明堂里渡过的。 据说他驾崩之前,手里握着的,是一片送自遥远君山的千年老柏的叶。皇帝遗言是勿要惊扰早年仙去的元后芳魂,帝后分葬,以这柏叶陪葬自己。新帝与群臣不解遗命,但无不照办。只有极少数略知道些当年旧事的人,猜疑皇帝或是担忧元后对他恨意不消,这才不敢与她同穴而眠。后来又有传言,皇帝临死之前,曾命护国寺的高僧为他做法,祝有来生转世,他愿以一切代价,换与元后再续前缘,以弥补今生辜负。正史列传,自不会收录如此无稽之谈,但稗家野史,对此却是津津乐道,感叹原来英烈铁血如开国帝君,原也是天生情种,可惜与元后情深缘浅,令人叹息。 “天亮了,施主还不醒来!”耳畔忽然一道声音。 谢长庚猛地睁开眼睛,赫然发现窗外已是大白。他对上了对面老僧正看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整个人却仿佛还沉浸在临死前的那种来自肉体和精魂的双重折磨而带来的极端痛苦之中。 他脸色苍白,满身冷汗,定定地看着对面的来老僧,一时犹如灵魂尚未归窍。半晌,他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 ,颤声道:“长老,那些都是什么……” 长老从昨夜打坐的位置下去,微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施主求问,此为解惑。”他说完,出禅房而去。 谢长庚宛如五雷轰顶,僵住。 他终于明白了。她来自那另一个有着他她和他们的儿子的地方。那些事,他曾经的痛悔和锥心,在她,是延续至今的血淋淋的切肤之痛! 种种往事,再次在他的眼前掠过。 他经历了另一个和他同名的人的一生,那个人不是他,但又真真切切,就是他自己。那是他曾经的另外一个人生。一幕幕闪现之际,他又想起了这辈子,他和她君山的初遇,想起她后来不告而别,对自己退避三舍,想起她对那把青云剑的厌恶,想起他们缠绵时,她的退缩和摇摆,想起熙儿走丢,她刺自己时,眼中那深渊般的绝望,想起三年之前,君山最后一面 ,她对他说的那些话…… 谢长庚双目赤红,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喉头甜腥。 他慢慢地咽回了那一口到了喉头的血,身体僵硬地蜷着,面容苍白,仿佛死去一般,一动不动。 第80章 平安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在路上被铺驿传递着,六个昼夜之后, 便送至长沙国的边境。 这一日, 距离熙儿北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赵羲泰早已回了江淮,留下使者等着慕扶兰的决定。 又一个无眠之夜过去。第二天,慕扶兰在王宫的议事堂里召见使者,给了他一封信, 让他回去, 交给赵羲泰。 使者离去后, 她接着召来齐陆琳等长沙国的臣子,否决了他们此前提出的希望她能从慕氏宗族里择选王储的建议。 她说:“宗族子弟之中,目下, 我不见有能担当此大任者。我更不曾听闻长沙国的子民里, 有为王储之事而终日焦虑、不能过活之人。” “王兄临终之前, 亲口所言,将长沙国万千子民交托于我,你们都是亲耳听到的。我摄政数年,不敢说有建树,但也算无大过。你们都是长沙国的老臣,功不可没。但此事,我不管你们出于何种考虑, 望你们就此打住, 往后莫要再提半句!如今非常时期, 这个摄政,我会继续做下去的。往后该当如何,我自有数。” 她的言语直截了当,态度更是不留半点余地。 这几年来,她权威日盛,在民间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