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壁之上,一动不动,仿佛睡了过去。 宫车疾驰,朝前而去。车轮忽碾过地上的一块小石子,车身簸了一下。 他的身体跟着晃了一晃。 慕扶兰下意识地再次伸手去扶他。 就在她的手刚碰到他的那一刻,毫无预兆地,这男人的身体软了下去,仿佛从战士坚硬的铠甲壳里脱出一个初生婴儿,无声无息地从位子上滑落,委顿在地,额头,压在了她脚上那双刺绣金凤的宫鞋鞋面之上。 慕扶兰低下头。 压在她脚上的这人,双目紧闭,面如金纸,面上不见半分血色。 她跪在了车厢里,抱住他,解了他的腰带,除去那数层外裳,看见雪白的里衣后背上,染了大片的血。 猩红的血,还在不停地从伤口位置的湿漉漉的纱布上渗出,一滴一滴,溅落在车厢的地板之上。 她的牙齿,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压迫住那道出血的口子,抬起头,朝着车厢外厉声喝道:“快些!再快些!” …… 一架坐舆,径直被抬入紫微宫的寝殿里。太医们围在床前忙碌着,神色凝重。 慕扶兰站在外殿的一面窗前。 她还盛装在身,手中沾满了干涸的血痕,未唤人清洗。几个宫人远远站着,悄悄地看她。她却望着窗外一片将绽未绽的春日花木,仿佛看得入了神。 内殿里,传出一声铁器坠在盛盘里发出的“叮”的脆响。 良久,她回过头,望向朝着自己走来的太医。 “启禀皇后,陛下体内袖箭已整段勾取而出,以探器仔细探过,再无遗留。伤口已清洗干净,血亦暂时止住了,未再大涌。但皇后也知,陛下失血过多,神元大伤,又伤及肺腑,后续如何,还需察看。” 慕扶兰沉默了片刻,说:“你们都辛苦了。先去休息吧,这里留两人便可,其余去太后那里守着。陛下伤势的后续,我会照管。” 太医诺声而去。 谢长庚人卧在内殿,眼半睁半闭,人亦半是昏迷,半还醒着。他想彻底睁开眼睛,全部的气力却都已经离他而去,就连呼吸,也变得痛苦无比。他想就此睡去,那还清 明着的一丝意识,却又仿佛被什么给紧紧地勾住,固执地不肯就此离他而去。直到他的耳中隐隐飘入几声那妇人说话的嗓音,这熟悉而悦耳的嗓音,仿佛一阵轻轻拂过他周身毛孔的温泉之水,他忽然感到自己整个人松弛了下来,痛楚仿佛也离他而去。他眼睛一闭,失了意识。 他这一觉睡得又长又沉。当他终于醒来的时候,他知道应是深夜。 耳畔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音。 深宫长夜,幽冥般的死寂,他并不陌生。在他的那个前世里,他曾度过不知多少个如此的长夜。 但在此刻,在这深宫的寝殿,他的身畔,却亮着一团昏红的温暖灯火。 他睁开眼睛,慢慢地转过头。 他看到她倚在床前一张临时铺出来的榻上,身子微微蜷着,闭着眼睛,仿佛一直守在这里,倦极,沉沉睡了过去。 他看着她。 就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在谢长庚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了许多年的一幕。 那是遥远的金城天山脚下,那一夜,小帐篷里,亦亮着这般昏红的温暖灯火,她寻药下山,倦极了,便如今夜此刻,沉沉睡去,浑然不觉他的到来。 这恍如旧梦一般的情景,令他的胸腔之下,陡然涌出一阵酸涩。 那时候,他还曾满怀暗暗的希望,希望能留下她。 他凝视着昏红灯影里的女子,不敢大声呼吸,唯恐惊醒了她。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下地,踩着还绵软的步,轻轻来到她卧着的榻前,将盖在自己身上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