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东西,头脑也昏沉,有些事我怕我记不得,提早与你交代交代” 丰钰攀住丰老夫人的裙子,眼泪悄悄落了下来。 “祖母,我娘她真的是病死的么” 那时她太年幼,又极贪玩,许多事情她都已经记不清了。这些年甚少有人提及当年段氏的事,说是不想触她伤情,又要在意客氏情绪。 丰老夫人伸手抚了抚她鬓发,没有回答这句话,她柔声一叹,劝道“女人的一生很短,你二十五,这辈子几乎已经走了一半。如今有了好姻缘,早早撂开从前,嫁过去吧。你娘当初将账目册上没有的这些东西给了我,为的可不是叫你钻牛角尖,走歪路。钰丫头,人哪,往前看,别回头。” “一回头,万般苦,这日子没法过的” 丰老太太长吁一口气,回眸瞟了瞟桌上那碗面,“你祖母能给你的,便只有这一碗素面。冷了,快吃吧。” 她缓缓站起身来,扶着常嬷嬷的手臂,一步一步挪出了佛堂。 丰钰泪如雨下。 她坐回桌前,用筷子挑了几根面条,含泪送入口中。 阿娘不会无缘无故将嫁妆中没记册的东西交出来,除非,她知道有人不会让这些东西到她儿女手里。 老太太多年礼佛,家中晚辈没一个敢来打搅,可阿娘临终,偏拖着病体来了。 她难过得咽不下那面条。 她宁可自己蠢笨些。 这样,就不会轻易在老太太一句话里抓住漏洞,就不会乱七八糟的想东想西,就不会发现某些让人心碎的真相。 很有可能,阿娘并不是病死的。 甚至,阿娘的病本身就有蹊跷 这样凉薄的一个家啊,她出宫归乡,已是处处算计,才安然至今没被潦草地嫁出去。 她还遗留最后一点幻想,念着最后一点亲情,希望他们能瞧在她还有些价值,容她多些自由的过日子。 她含泪扭过头去,目视那慈悲安宁的观音像。 宝相庄严,泽被人寰,听我祷祝,偿我所求 若神佛真的灵验,缘何容得这些狠心无情自利卑鄙的人好生活着 缘何那么温柔慈爱的母亲要无辜的去死 是她傻。 是她错了 回乡后,她就该先去找寻当年阿娘逝世的真相。 是她天真,从没怀疑过阿娘的早逝是人为。 丰钰闭着眼,任泪水滚滚滴落在碗里。 和着苦涩的泪,强迫自己吃完了那碗素面。 她重新洗了脸,在佛前续了香,从佛堂出来的,又是一个沉静平和的丰钰。 那个无声痛哭,心扉被撕碎的丰钰,被她关阖在背后的门里。 小环快步朝她迎上来,惊喜地道“姑娘,文大姑奶奶、夏三奶奶和安五姑娘都来了,说要替您贺生辰,此刻都在上房等着您呢” 丰钰点点头“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去。” 胭脂百合裙,赤色金桂衣,簪花佩玉,披莹霜罩纱于外,又加了霜白浅碧水纹夹棉披风,从帘外走来的丰钰,叫屋中人都有些意外。 寻常周氏叫她打扮她都不肯,今日竟自觉,穿得这般艳丽张扬,几乎换了个人般。 文心几个是知道她的生辰,特地上门,而安潇潇想要打听她的事,恐也无数人挣着抢着将她底细都卖了去,丰钰神态自若与众人寒暄,一一谢过了她们。 家里原设了小宴,私下与丰钰庆贺,如今来了文心、安潇潇谢谢贵客,自然不好怠慢,周氏忙张罗去加设酒菜和摆设用具。 桌席设在东园水榭,用围屏遮了外头这面,临水设一桌席面,众人在席上坐了,丰家的几个堂姊妹都陪在下首,丰钰今日出奇的爽快,酒来便饮,毫不推拒。 她酒量极佳,一醉甚难。 漫长的白日,就在醇甘的酒香里度过了。 醉意是在过后才袭上来。 她从净房沐浴出来,脚步有了几下踉跄。 黑沉沉的深夜,园里已经落钥,各处都歇下了。 丰钰扶着小环的手,叫开寿宁轩的院门,提着一盏水灯,往园中走去。 一路黢黑的树影,狭窄的石子小道,光照见的地方不过数步之遥。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