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往门外走,突然回过头来,正好看见杨寄脱掉了外袍,捋着袖子在搬他的金子。他做贼似的目光四处飘,看见她瞧回来就是有些不自在,搬着金子仿佛不知道该往哪里藏似的。云仙撇撇嘴,问:“大王给郎主一个月假期回秣陵省亲,郎主回去后,有什么打算?” 杨寄抬头望望头顶的椽子,信口说:“把自己的房子赎回来——不,买套更大些的、离市口更近些的,还要离沈家猪肉铺子近的,和老婆孩子搬进去舒舒坦坦地住。若还有钱多,也到郊外弄几亩地,请些佃客租种,下半辈子也就不愁了。” 云仙咽了咽唾沫,努力把“我怎么办”这个问题咽了下去。 云仙离开后。杨寄收拾金银,看着这些亮闪闪的,甚是觉得喜人,赶紧把最贵重的黄金包得严实,左看右看还是贴身藏好;又把白银放进褡裢,塞进箱子里一堆衣服底下;还有些珍珠和美玉,他见得少,也不知道价值几何,但是光润莹洁,甚是可爱,便也拿些软纸包好,一起塞起来。至于原配的锦盒,实在太招眼,干脆弃置一边。 杨寄想想沈沅,心里懊丧;想想金银,心里欢喜;再想想沈沅、想想金银,时喜时悲,各种滋味儿混杂,结果呢,心肝肺和肚腹下头都热热痒痒起来,闭了眼睛想睡,死活睡不着。只好回忆着建德王府客房里火热的一幕幕,手指头告了消乏才算了事。 终须一别。 杨寄在建德王府的门房软磨硬泡了两天,才终于拦住皇甫道知的车驾,求得了与沈沅的临别一面。 “阿圆……”杨寄看着沈沅雾蒙蒙的双眸,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当着王府若干下人的面,很多话不好说,彼此眼神交汇着,猜测和感知着对方的心意。 沈沅带着些许哭腔,对杨寄说:“阿末,我真羡慕你,好歹可以回去看一看……山子的事,还需你劝着我阿父阿母;阿盼也该有十个月了,你回去,也要替我好好疼她。我如今……在这个见不得人的去处,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去瞧瞧……”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杨寄心窝子里针刺似的疼,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沈沅的双手。皇甫道知的意思他明白了,果然“关心则乱”,自己只有乖乖听话,努力为皇甫道知卖命,以求他开恩的份儿。他低声对沈沅——其实也是对周围那些竖着耳朵在听的人说:“阿圆,你放心,我不松劲儿,我替建德王好好办差事,等发达了,接你回家团圆,与阿盼一起过咱们的小日子。” ☆、第37章 归家 他是衣锦还乡,但也是落寞还乡。其实,秣陵,虽然是杨寄他的家乡,除了半亲不亲的沈家人,除了他素未谋面的女儿阿盼,杨寄也不知道到底牵挂的是什么。 可是,当他姿态笨拙地骑着马,见到秣陵的城墙时,杨寄的泪水还是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与他一道回来的,还有侥幸未死在沙场上的秣陵子弟,大家先就是强忍着,终于看到他们的大英雄也落泪了,便再无顾忌,一个个“嗬嗬”地哭了起来。 十五从军行。秣陵征丁三千人只余下寥寥千余,没有变作路边枯骨,没有八十始得归,他们简直就是上苍赐福的人! 城门口翘首企盼的,是这些男儿的家人。有的则已经接到了噩耗,一身麻衣等候在外,在城门外的驿路上酹一杯酒,以期那渺渺的魂魄,可以跟着这支归来的队伍,重新找到回家的路。 杨寄茫然四顾,只觉得马下一片嘈杂,人头攒动,啥都看不清楚。突然,有人在叫他的小名“阿末”,他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瘦伶伶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白衣当风,脸上泪痕宛然,神色却很平静。 沈岭走过来,仿佛熟门熟路似的,伸手去牵杨寄的马头。马儿也似听他的话一般,乖乖地被牵着就走。 在一片或喜或悲的哭声做背景的环境里,杨寄艰难地开口:“二兄,家里……都知道了?” “嗯。”沈岭很简单地点头,“大兄的事三天前传命赴(讣告)过来,大家都难过,阿母病倒了,嫂子这几日坐在地上,谁都拉不起来,阿父要照顾阿母,照顾黑狗和阿盼——你的女儿——别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