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目送他快步离开,这才缓缓转向身后的院落,最后一个可能怀疑他的人离开了,他仰起头、破败的院子就像这个世界一样充满漏洞和缺点,可他却是偏爱着那些破败的陈旧的东西,就好像曾经居住的陋室般,总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这个世界亦是如此,人们多少都会在离开故乡后念及那些陈旧的记忆,它们充满漏洞、它们缺点重重,可是谁会痛恨自己的故乡呢? 他见过了太多人,走过了太多路,目送一个生命离开是一种别样的家常便饭,在他们的哭与笑中他窥见了这个单薄的世界,单薄的情感与单薄的逻辑,死去一个生命甚至不需要合适的理由,他只需要轻轻阖上眼,就从这个世上路过了、离开了,并且所谓转世缘分,都是虚伪的传说,一个人在这里死去了,是没有轮回的。 推开偏房陈腐的木门,他随意寻了块能够落脚的地方,绿眼睛男人交给他的古魔族语被记录在一张羊皮纸上,背后的手感应该是那种阅后即焚的药水,只是目前并没有被激活,恐怕在他交付译卷后便会很快生效。 其实那二位交给他的任务并不简单,可对比起他真正要做的来看,实在是容易太多…他甚至不能确定以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顺利完成、阻止一场浩劫,可他很明白,他有需要守护的人,无关苍生世道,仅仅是他那单薄的情绪中涌现的、无法遏制的感情,或许是同情、又或许是关爱,总而言之,他的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没有回头可言。 曾经快乐的时光,早已在漫长的记忆中变得陌生、从而一去不返,那两个孩子、悲哀的命运,他们总以为自己望见一颗星,就窥见了整个浩瀚的环宇。 他的指腹抚过第一排,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就好像少女信笔绘制的涂鸦般俏皮可爱,它们对应的内容于他而言早已熟稔于心,这是他曾经融入无数心血的、独一无二的语言,除了他以及他血脉相连的人以外,没有人可以读懂它们。 他在阅读:世界的本源,是一张纸。 纸的尽头,是书写所有人命运的神明。 如果你阅读到了这一份文字,那么就证明我死去了;而我的死去,代表神明是真实存在并且一直在维护世界秩序的。 照着我说的做,你就能和她比肩。 —— 漆黑的、无尽的长廊,一眼望不到边,这里关押了太多囚犯,魔族漫长的生命对应的就是被规定的、遥不可及的刑期,而踏入这个监牢,从中离开几乎就成为了奢望,因此这里安静得像是一块无人墓地,每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就是他们灵魂的坟墓,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就是他们的墓志铭。 缚杀被带到了最里面的囚室中,按照摄政王的要求,他从容地踏入铁门内。 原本点燃的火把又被吹熄了,守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于是时间仿佛陷入停滞,这片大地没有声音也没有光明。 可是缚杀看得清,他也听得到,就像是一个正常人被聋哑人包裹着,他的干扰免去了大半。手掌抚摸上那面墙,他甚至能感受到母亲当年留下的温度。 这个地牢还是母亲亲自设计并且监修的杰作,既然城墙里存在线索,那么这里也可能会有他想要的东西。 这面墙是实心的。于是他果断换了另一边开始摸索,手感和方才一模一样,似乎都是些平平无奇的墙面。他拧起眉,再度扩大了全知视野的覆盖范围和灵敏度。 ——可紧随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和翻涌而上的血,他一时难以遏制,猛烈地对着墙面咳嗽起来,飞溅的血液在灰色的墙上留下惨状,每一滴血都在控诉他过度使用天赋的后果、警示着他毒性愈发深入的结局…他不忍直视、他太清楚查明真相的代价了,只得偏过头去,可这一动又牵扯到了头疼,一时间,如同泰山压顶般的痛苦仿佛要碾碎他的每一寸头骨,直叫他堕入阿鼻地狱、再难转生。 …待他真正清醒过来时,眼前的物体是横着的——不,应该说是他倒在地上,也许是不省人事一段时间,至少他能察觉到天赋在他昏迷的过程中变得更加强大了,而脸颊上的鳞片还在翕动,仿佛鱼类呼吸用的腮。他晃了晃头,没有那种眩晕和疼痛感,也许是毒性消退了,但不论如何,这是继续探查的好机会。 他眯起眼,面前的墙根、被血液浸染的角落里缓缓浮起一排字: 缚蹇,*年*月*日,于魔域王都地牢一游。 那清隽的字迹,他忘不了的,是男人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教出来的风骨,时间过了那么久,他都快要忘却了,男人是那样才华洋溢,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仙途介入了他的人生,他或许已经榜上有名、才学远播。 缚蹇…缚蹇,他记下了这个名字,等到他走出地牢的那一日,这一串字迹、那个男人的下落,或许都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 首-发:po18bb (ωoо1⒏υip)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