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正觉得有点累,便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盅一气儿喝了大半盏,嘱咐春杏,“租宅子时千万别贪图便宜往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去,你一个姑娘家,安全为上。依我看,就在南薰坊寻个倒座厅或者租个跨院就好,价钱贵点就贵点,要是没了命,给你多少银钱也没福消受。” 春杏本来拉着脸不想走,听到这番话,“噗嗤”一声笑了,“姑娘才多大年纪,比我们小好几岁呢,这口气跟走南闯北的拉乡客似的。” 杨萱哂笑声,“我不是担心你,是怕我这东西被人坑骗了去。” 春杏走到杨萱面前,突然跪下,红了眼圈,“姑娘什么心思,我都明白。我不会忘记姑娘的嘱托,定然好生照顾自己,以后我还得接着伺候姑娘呢。” 本来杨萱是想将两人都放出去,可她们不愿意走,而且在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孤单单一个人也有些生怯。 杨萱便假借有些东西要带出去,才哄得春杏答应。 话既是说出去了,杨萱遂挑出一对素常用的汝窑天青釉的三足盘和一对豆绿色圆洗,并之前藏在镯子里的那张七十二两的银票交给春杏,只等她离府时候带出去。 当天夜里,辛氏将范家退亲的事情告诉杨修文,不无担心地说:“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白天阿桐提起他在鹿鸣书院的同窗被抓进牢里……师兄,事到如此,咱们是不是也该想条后路?” 杨修文不耐烦地说:“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要什么后路?” 辛氏咬咬唇,耐着性子道:“师兄可以视仁以为己任,可孩子们呢?阿桐尚未娶亲,阿桂还不曾开蒙,师兄忍心看他们……” “那又如何?”杨修文背着手在屋子里快速踱几步,站住,“你说有什么办法?让孩子隐姓埋名逃亡千里?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走到哪里也没用。倒不如视死如归名垂后世,也不堕我杨家忠义之名。” 辛氏轻声道:“师兄没想过辞官不做,就此放手?” 杨修文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可能。” 辛氏便不再作声。 昏黄的烛光照射过来,她低垂的鬓发在脸庞照出一片阴影,脸颊半明半暗,可眼角明显有水样的东西在闪动。 杨修文心中微动,放缓语气道:“瑶瑶,要不咱们和离吧?你把家里东西收拾一下,带着孩子们走。” 那一抹闪亮极快地从眼角滑出,瞬间铺了满脸。 辛氏咬唇,“我不!师兄莫非是忘了,成亲那天,是如何说的?” 那天,床畔燃着龙凤烛,枕上束着同心结。 辛氏脸上布着细密的汗珠,轻声道:“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只待黄河彻底枯……” 便是青山烂,黄河枯,两人也要不离不弃。 杨修文展臂将辛氏拥在怀里…… 忙碌过两天,杨萱把屋里物品都整理过一遍。 一只花梨木匣子盛着金簪玉钗并各样珍珠宝石等物,用蓝布包裹卷着,就放在她床头矮几的抽屉里,如果紧急时候,她抓起来就能走。另一只榆木匣子盛放着她平常戴的钗簪,仍旧摆在妆台上,由春桃保管。 此外东西都不甚紧要,舍弃也就舍弃了。 而大舅母却打发人请辛氏过去商量事情。 是真定府张家想要早点将辛媛娶回家。 同样定了亲的,范家急搓搓要退亲,张家却眼巴巴想娶回家。 辛氏感慨万千,惆怅地叹道:“阿媛当真是有福气,不像阿萱……原以为知根知底是个好的……” 大舅母也道:“张家确实厚道,可阿媛岁数太小了,还差半年才满十四。哪里有这么早就嫁人的……张继倒是亲口应允我,及笄前绝对不圆房,话说得好听,你说嫁过去之后,还能由得咱们?” 辛氏道:“他既是这般说了,想来不至于有意反悔,不过这事儿得先跟阿媛交代清楚,让她心里有数。别两人天天缠磨在一起把持不住。” “谁说不是?”大舅母愁眉苦脸地说,“可这孩子没心没肺的,就是人家把她卖了还乐颠颠地给人数钱,我说的话,她能听进去?”沉默会儿,又骂:“男人在外头做得孽,却让女人跟着担惊受怕,这一个多月我都没睡好觉,就怕夜里有人敲门……慌慌张张的,嫁妆怎么办?一应东西都在扬州,我手头不到一万两银子,能置办什么东西,连铺面跟地都没有?”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