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夏怀宁是正人君子,萧砺倒并不担心。 毕竟杨萱年纪小,且在孝期,但凡有点人性的都不会逼迫在孝中逼迫别人。等三年孝满,他早就把大同那边的事情了结了,不会给夏怀宁任何机会。 可夏怀宁显然不像个君子。 万一他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杨萱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若是没人商量,未免自乱阵脚,着了他的道儿。 萧砺得给杨萱找个可以商量事情的人。 而他最信任的就是他的义兄弟们。 所以,这才约了程峪在清和楼碰面。 今天,又去见范直,范直说夏怀宁眼下正闭门苦读,准备秋闱,暂且顾不得其它,让萧砺安心公事。 萧砺不由微笑。 这些年范直先先后后共收养了十四个义子,平常里没少打骂他们,可若是有事,也会护着他们帮着他们。 挨打最多的是小六,最孝敬范直的也是小六。 小六有小偷小摸的毛病,被打了许多次仍是改不了,范直给他盘了间杂货铺,让他经营个小本生意。 白天小六穿着长衫人模狗样的,到了夜里就换上紧身衣,专门往高门大户内宅里钻。 不为偷东西,只因为大户人家看管得紧,他就喜欢这种不要命的感觉。 而小六听闻萧砺要防备夏怀宁,二话不说要替他把夏怀宁看管起来。 难得的是范直竟然也没反对,反而要小六当心,不可露了形迹。 萧砺舀一盆水,端到院子里,当头泼下。 水浸过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丝丝缕缕的痛。 萧砺却是欢喜无比。 他有面凶心善的义父,有诚心相待的兄弟,更有娇嫩得像是春天枝头野山樱一般的杨萱,还有什么不满足? 这一觉萧砺睡得沉,第二天仍是天刚泛亮就起了身。 不想杨萱比他起得更早,已经在厨房里生火煮粥。 灶坑里跳动着的火苗映照着她白净的面容,额角上细细地布了层薄汗,有种打动人心的温暖。 萧砺看得错不开眼,静静地倚在门旁凝望片刻,轻轻咳一声,“萱萱起这么早?” 杨萱不防备,吓了一跳,忙站起身,目光里有几分紧张与慌乱,“我怕起来得迟,大人就走了。” “不会,”萧砺柔声道:“我还有些话交代你,总会等你的。”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烧火棍,蹲在灶前,“……水井在胡同最西头,旁边有户姓许的,给他十文钱,可以送一个月的水,不用你自己去担,卖柴禾的老隋头每五天拉一车来,你估摸着烧完了,就让他送。木柴经烧,比秸秆要贵两文钱……” 杨萱情不自禁地弯弯唇角。 这是萧砺吗? 那个面相冷厉眼神凶狠不善言语的萧砺? 话竟会这么多,而且都是鸡毛蒜皮的琐事。 遂开口问道:“大人从哪里打听的?” 萧砺怔一下,指指隔壁,“那家里的妇人说的。” 果然! 萧砺自己在家过日子必定不会这般两文钱三文钱地计较,却是担心她不懂得这些,特特地去邻居家打听。 杨萱笑不出来了。 少顷,饭熟,萧砺将饭菜摆到桌子上。 香喷喷的小米粥,圆滚滚的煮鸡蛋,爽口的炒咸菜。 不丰盛,却是杨萱起了个大早亲手准备的。 萧砺赞声,“真香”,掩饰般大口吃起来。 杨萱半点胃口都没有,却是勉力喝了一碗粥。等放下筷子,便觉得眼眶有些湿,忙忍住了,默默地看着萧砺将包裹背上肩头,默默地看着他到东跨院牵了马,默默地随着他走到门口。 抬头,视野里已是一片模糊。 萧砺瞧得清楚,心头满是酸涩,轻声道:“萱萱回去吧,我这边走了。” 杨萱低低应道:“好。” 往家里走几步,却不进门,倚在门框边,“我看着大人走。” 萧砺点点头,翻身上马,行得数步再回头,杨萱仍是靠在门边,柔弱的身影,被黑漆木门映衬着愈加瘦小。 萧砺深吸口气,疾驰离开。 杨萱浑身似是脱了力,站了片刻才进门上了门闩,磨磨蹭蹭走进厨房,瞧见饭桌上两只饭碗两双筷子。 心骤然变得空荡荡的,好半天落不到实处。 其实平常萧砺总是早出晚归,并不经常在家里,可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萧砺在,她心里踏实,有依靠,而现在…… 杨萱叹一声,将桌上的碗跟筷子收拾起来。 桌边还有只倒扣着的茶盅,是萧砺给杨萱的零碎银子用来维持家计。 现在萧砺不在,用不着再放在这里。 杨萱拿起茶盅,里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