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天磊还是没明白,这丢盔弃甲的也可以是他们大齐的将士,怎么就非得是南燕的? 想着想着,还没等他想出个一二三来,顾长安就蓦地回首盯着他,肃然道:“自己带的兵,就是自己的手自己的脚,你会怀疑手脚在生死关头背叛你么?” 戴天磊摇摇头,还是似懂非懂,他觉得人心难测,谁也不能说就全心全意地信赖谁,这个道理难道顾长安不懂?她不是也被人出卖过? 顾长安不再理会他,转向旁边另一副校道:“传我的令,刀兵上岸,弓箭手在船上待命。” “是,将军。”副校小跑着传令去了,顾长安望着朦胧月华下那连绵的大山,心底的不适感又一次冒了出来。 ** 任凭哪一个国家,都有宁可以身殉国也不苟且偷生的军人。 林骋面对着这些不肯投降的南燕人,心绪复杂,他由衷地敬佩他们的勇气,但也痛恨他们不知变通的倔强,绕来绕去,竟然变成对敌人的怜悯。 “他们不需要施舍来的可怜。”顾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旁,问道,“林兄活捉了南燕主将,这是立了第一道威,但还不够,这不足以震慑假意投降之人,你还得立第二道威。” 林骋皱眉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他们要的是光荣地死去,不是耻辱地活着,所以,你要成全他们。” 顾长安的话说得很平静,仿佛说的不是取人性命,而是随口聊一聊天气而已。 林骋不可置信地瞪眼看看她,又看看被捆着扔在地上,嘴里仍骂骂咧咧的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悦道:“他们是俘虏,你虐杀俘虏算什么英雄?” “我从没想当英雄,比起来,我宁愿做个贩夫走卒。”顾长安垂眸看着她沾了泥和血的鞋尖,道,“古人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真要到干仗的时候,管他什么来使,恐怕连敌军营爬过来的蚂蚁都得碾死。南燕军死伤近半数,剩下跑的跑,降的降,被我军俘虏的共计九千余人。可谁能保证这九千人里没一个反骨?杀了这些不肯降的,会激起他们心里的恨,但也会让他们克制自己的恨,这是在乱中‘□□’。” 林骋神色复杂地看着顾长安,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属于女人该有的良善,然而却还是失败了。 “你来选,是杀几十,还是杀九千。”顾长安呼了口气,说完就走了,她知道这样逼林骋很不仗义,杀了战俘也不道义,但他们要走的路还长,经不起什么变数,如果这几十条命能换来短暂的安稳,那救下的,就是近万条人命。 她叹了口气,不管是夏侯冶还是顾长平,大概都会有个利落的决断,不会像她这么瞻前顾后。 林骋最终还是杀了那些不肯降的南燕人,从某程度上,他知道顾长安是对的,所以他当着南燕战俘里那些说话有分量的人的面,砍掉了那些高高昂起,不肯低垂的头颅。 只要投降就不会掉脑袋,还有饭吃,这样的话在南燕战俘里传开,有人不屑一顾暗中较劲,有人则认命地放弃了与大齐的对抗。 宋明远和段方带着一干人等收拾残局,清点伤员,顾长安破例没在这种尤其需要商量下一步计划的时候去找林骋。 谁都需要时间来咽下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 顾长安坐在营帐外,看着乌云散去后的漫天星河,想起她第一次杀人时的感觉。那是她跟着几个老兵乔装去打探消息,结果被人拆穿,动起手来。她躲过对方刺来的利刃,自己手里的剑也割开了那人的咽喉,浓稠的血顿时喷了她满脸满嘴。他倒在她面前,捂着脖子瞪大了眼睛,嗓子里发出咯咯的怪声却说不出话来。 顾长安杀了他,手里的剑掉在地上,她试着捡了几次却都没捡起来。 后来她提着沾满血的剑在小河沟边上吐得昏天黑地,恨不得把肠子都翻出来的感觉。 带她出去的老兵拎来一坛边关特有的烈酒,跟她说:“战争里的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也许上午带着脑袋出门,下午脑袋就没了。” “将军?” 宋明远绕着营地转了大半圈,才在背风的地方找着顾长安。 “坐吧。”顾长安拍拍旁边湿哒哒的草地,偏头看看宋明远道。 “将军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坐着了?”宋明远不远不近地坐下来,问道。 顾长安笑笑,不答反问:“有事找我?” “没什么事,清点完人数照惯例跟您汇报下。”宋明远呼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你是想劝我别跟林骋闹僵吧?”顾长安伸个懒腰倚在旁边的草垛上,“我和他现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彼此的命都有一半是握在对方手里的。谁对谁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