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隐望着远方绵延的山林,道:“便说我平安喜乐,子孙满堂,不必挂心。” 三人同狼王告别,御剑冲天,女萝等在外头,为他们引路。夕阳西下,红霞犹如滚滚天火,摧枯拉朽地烧了半边天。远远望凤还,起起伏伏的九座山峦隐在白云尽头,渐渐晕成一笔潦草的墨迹。云知回望半晌,心中有淡淡的苍茫之感。 人去山空,万事皆休。 一路西行,眺望剑下,城镇破败,行尸集结成群游弋山道。剩余仙山宗门在荆楚北面沿着山谷天险筑起结界,潋滟光墙横亘大地之上,嗡嗡妖蛾和行尸逡巡其下,乍一眼望去,大地上仿佛裂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戚灵枢脸色沉郁,一路都抿着唇不说话。 “小师叔,在想什么呢?”云知问。 戚灵枢的眸底有化不开的隐痛,“云知,我有时候总觉得无论怎么走都是错,每一步都进退维谷,走来走去,总在囹圄之间打转,逃脱不开。” 云知笑了一声,道,“说到底,人世不就是一个大囹圄么?咱们若是走得脱,不早成神仙了?”他看了眼前面的戚隐,“就算是那些当神仙的,好像也还在囹圄之间困着嘛。有些事儿咱能办就办,不能办就算了,没有必要硬往肩上扛,多累。” 戚灵枢默了会儿,道:“你素来想得开。” 打小就被那帮哭哭闹闹的弟弟妹妹歪缠,云知每日从睁开眼开始,就要听桑芽流白他们四处嚷嚷“大师哥,桑芽把我床板蹦塌了!”“大师哥,我裤衩被四师弟烧了个洞!”,要是想不开,早没命了。 云知抱着手臂,长叹了一声道:“小师叔,天下苍生那么多,不是想救就能救的。更何况,有的人连自己也救不了。有时候不是命没了才最惨,命还在,其他的什么都没了,才最凄惨。” 他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们俩的前方,戚隐御着斩骨刀飞,飞扬的白发亮地刺目。他一路迎着夕阳,那沉默孤寂的黑色背影像一把刀,扎进滚烫的业火。日落西山,星子像冻结的冰碴子挂满天的时候,他们到了幕阜山的上空,山脉弯弯处含着一泊浩瀚的大泽,像一团银月镶嵌在山脉的边缘。在上古,这大泽远比今日更大,南临长江,向北直达随州,几乎占据一半的荆楚之地。 “下面就是云梦了,”女萝说,“我的神对我的指引就到这儿了,里面我也没进去过。《海内中州志》记载,从前的荆楚百姓在水上搭建神殿,泛舟前往大泽中心,乐舞娱神祈福。每年还要向大泽中心献祭百十个人牲,乞求风调雨顺。若找到人牲的遗骸,想必就离神殿不远了。” 戚隐道:“这种地方一向古怪,我先下去,你们在这里等我。” “要去一起去,谁也别落下谁。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同衾,死同穴。”云知说。 这厮惯会说怪话儿,戚灵枢默默看了他一眼,就当没听见。 “随你。”斩骨刀徐徐下降,戚隐向水面靠近,“既然这样,我打头,小师叔殿后。狗贼,你和女萝走中间。” 他不动声色看了眼云知,云知瞬间会意。师兄弟这么些时日,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戚隐大概不信任那个叫白雩的劳什子大神,也不信任这个叫女萝的女妖。安排成这个阵型,表面上看起来是保护,其实是将女萝团团包围住。万一有什么变故,两边也好互相策应。 戚隐率先下潜,墨绿色的水淹没眼前,静谧的水下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古泽远比想象的要深,几乎可以达到冰海天渊的深度。一行人无声地下潜,没有人说话,仿佛是害怕惊扰了远古的魂灵。 下潜到最深处,墨绿色越发浓厚,几乎看不清彼此。云知点亮灯符,符咒的微光盈盈亮起,光芒像金黄色的灰尘,在水中曲折地漶散。他们已经潜得很深了,耳膜像蒙了什么东西上去,闷闷的难受。戚隐背着黑猫,游在最前方,四处一片毫无声息,像来到了死亡的地界。 行进了三丈远,戚隐挥了挥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大家悄无声息停在他身后,望向前方,不由得在心里倒吸一口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