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说到这里,却微蹙眉头,索性闭了双眸。 就在这一刹那,耳畔仿佛又响起昔日、德妃新丧之后,在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那人如鬼魅一般闪身出现在成帝的寝宫之中,指着他道:“你害死了她,你终于……你这独夫!” 记得当时成帝痛心彻骨,暴怒道:“是你们咎由自取!奸夫淫妇,人人得而诛之!死不足惜!” 而他凄厉冷笑数声,又道:“好个‘死不足惜’。”咬牙切齿,望着成帝:“我要你知道……终究有一日,我会回来,会夺走你心中至为看重最不能失之物……” 成帝一愣,眼见他一步步走近,眼中燃着烈烈怒意:“我会让你也尝尝这种痛心彻骨,无力回天的滋味!” 成帝喝道:“来人!拿下这乱臣贼子!”潜藏的侍卫们一涌而出,将那道影子围在中间。 成帝冷眼相看,那人很快负伤,却兀自不倒,血流的越多,他的双眼越亮,最后他纵身一跃,杀死两个侍卫,厉声笑道:“记着……我必会回来,践我之誓!” 那魔魅般的身影所到之处,所有烛光都尽数黯灭了! 这若干年来,太上皇几乎也不记得那一幕情形,到底是真的,亦或者只是因德妃的死讯……而让自己有一瞬的错乱、才自生出心魔来。 先前,应兰风第一次殿试之时,成帝瞧着那斯文清秀的青年,并没多心,只觉着有些眼熟罢了,又念他是应公府的子弟,便才格外嘉许。 后来应兰风在泰州那许多年,成帝竟差点儿也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后来应兰风上了京,又外派了若干年……阴差阳错中成帝见了怀真,又且知道平靖夫人跟怀真格外投缘…… 当初,德妃便很得平靖夫人的喜爱。 当含烟请怀真入宫后,他明里暗里细看怀真的举止,越看越是惊心,又想起应兰风来……如是,不知为何,多年前那如心魔似的一幕,重又缓缓浮出来。 然而应兰风为人甚是能干,且又是个贤臣的举止,在外若干年,做事妥帖,风生水起,进京之后,又磊落光明,并非那等庸臣…… 加上因怀真之故,太上皇便压着那蠢蠢欲动的心魔,并不理会别的,只想……或许阴差阳错里,德妃留了血脉在世,又有缘分与他重逢,这或许……也是一种机缘罢了。 倘若并没有后面种种事端……或许一直会相安无事,应兰风一直会只是一个能臣…… 谁知后来,数名大臣被杀,新罗战事起,军机泄露,有人劫狱,刺杀皇上……这些种种,都在他病体虚弱之时,如雷霆似的发生。 太上皇自然明白他心中至为看重最不能失去的是什么。 而这暗中行事之人,如今所做的这些,仿佛就是要夺去他所要的一切…… 引倭国来战,让京城内乱,造成内忧外患之象,若真给他们得逞杀死了永慕,那下一个登基的,究竟是他应兰风还是区区一个不足为虑的赵烨? 他最看重的是江山,最不能失去的是社稷,可这些人,便是想颠覆了他的江山,祸乱了他的社稷。 罪魁祸首,俨然就是应兰风……而令太上皇忌惮的那道阴暗魔影,仿佛也在应兰风的身侧,挥之不去。 故而太上皇才想着,索性一了百了,斩草除根。 自然,也因为误以为应兰风乃是“野种”,故而助长了这份杀意。 最后,竟也分不清究竟是昔日的妒恨、还是从大局出发。 或许是怀真那日来见,太过刚烈决绝,又或许是应含烟所做,绝望凄婉到极致……以至于当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错怪了德妃之后,那种悔意才也覆地翻天而起。 既然在这件事情的最初,他就错了,那此后的种种,会不会也是错的? 那个人曾说过的……要取走他心中至为重要无法失去的,太上皇一直以为是江山,然而或许那个人所说的并非是江山社稷,而是指…… 他亲生的血脉骨肉呢? 太上皇思谋种种,细思极恐,不寒而栗。 不可否认,当知道自己误会了德妃之后,确认了应兰风是自己的皇子,怀真是亲生的孙女儿后,这是这几十年来……最让他喜欢的一件事了,甚至盖过昔日那种种令人称颂的所谓帝王功绩。 恨不得立刻传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