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时舒叫他,他回过神,学着闻京彻底躺下的动作,也往后躺进了雪坑。 方安虞看着天空笑着说:“你们先回去吧。” 头顶已是深蓝浩瀚,与之相比,天际的一小片暮色,此刻显得格外亮堂。 “今晚会有极光吗?”时舒仰头看了会。 方安虞:“不知道......这里还不算北......希望会有吧。” 这一站,是他们距离极光最近的一站,希望运气能好点。 时舒梁径走后,方安虞躺着,好久没动。 他们这一路穿得都厚,时舒更是被梁径勒令穿上了整套的防寒服,一场雪仗打下来,热得脑门直冒汗。 也许是两旁低低凹陷的雪墙阻挡了一小片风,方安虞躺了会,竟然感到几分惬意。 不知哪里散落的、细细的雪粒悄悄砸在他额前,很快又被体温融化。 但那一点凉丝丝的感受却停留了好久。 体内好像依旧在经历一场高热,所以对来自外界的任何温度都十分敏感。 方安虞闭上眼。 脑子里很快又浮现那个人的身影。 这几日,从赫尔辛基出发开始,只要他闭上眼,脑子里出现的都是陈若。 各种样子的陈若。 小时候的记不大清了,但应该总是凶巴巴的,又很严肃。 严肃地批评他的下法,严肃地告诉他这条路不适合他,然后继续严肃地跟他下下一盘棋。 他总板着脸,一心一意、规规矩矩,在方安虞焦头烂额、崩溃哭泣、甚至忍不住掀翻棋桌的时候,他的幼年、童年,乃至之后的成年,似乎一直就是那副样子:严肃、沉稳、不疾不徐、成竹在胸。 围棋塑造了他,将他拱上无人抵达的巅峰,但好像也吞噬了他,没收了他所有的情绪和感知——无论心情好还是不好,无论境遇有多顺或者有多差,他表达宣泄的唯一方法,除了下棋,还是下棋。 幼年的时候,他会从方安虞的失败里汲取自己的成就感。 他也渐渐明白那些人口中对他赞叹到底意味着什么——尤其在方安虞一手乱棋的对比下。 无形之中,方安虞成了围棋之外,他清楚感知自己情绪和外界反馈的一个最直白不过的通道。 只是后来,濒临崩溃的方安虞终于决定不下棋了。 但也没什么——在方安虞走上默默无闻的众人之路的时候,他的平步青云之路早就已经开始。 其实对方安虞来说,这一段已经算是终点。 他私心里是不想再和陈若有任何交集的。因为没人想一遍遍面对童年阴影。 气温越来越低。 方安虞慢慢坐起来,拉上帽子。 紧接着,他发现下雪了。 这边太干燥,落下来的雪好像幼嫩的雪叶子,带着扑扑簌簌的细小动静,砸在他的帽子上,听着十分可爱。 除了小时候对陈若的一些依稀印象,之后方安虞脑子里冒出来的,就是这两年零零碎碎见到的陈若的样子。 他至今记得十八岁在显云寺的那场偶遇。 一边担心暑假作业完成不了,一边又很想和时舒玩,于是就带着作业去。 素斋馆里三心二意写作业,脑子里想的却是时舒玩到哪了,想着想着,又想吃东西——他虽然三心二意,但内容不是学习就是玩和吃。 那个时候,脑子里对陈若的出现,比不上一碗香喷喷的小馄饨来得深刻。 陈若说他一会有比赛,问他会去看吗? 很奇怪,他见到他带着作业来玩,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笑他。好像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年的空白、没有交集,并不妨碍他对方安虞的了解。 他了解方安虞,就像了解一局最基础的入门棋,毫无悬念。 闻言,方安虞无比震惊,好像他说了什么十分奇怪的话,他回陈若,我才不看,这辈子都不看。 陈若就笑,笑着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怨气这么大。 说着话的时候,他手上闲闲散散打着谱。落在棋盘上的眼神似乎都是雕琢过的,精深持重。 他们相差一岁不到,陈若身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少年气。 他两指拈着棋子,好似僧人庐前听雪,满眼的千山鸟飞绝,有种超脱世外的气定神闲。 那个时候,外界对他的评价,就是少年天才、已臻化境。这一生,都是属于围棋的。 方安虞听到了,不满,我又不是你,你又不是我。 顿了顿,他又小声说,反正你是不会懂的。 他依旧孩子气十足。 一句话里,有讨厌,有烦闷、有不想理,还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