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没回来。通信员看我老往这跑,问我有什么事,我说:“训练上的问题找排长请教。他还没回来?”通信员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不会这么早回来的。”说着和文书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文书话里有话:“明天再找他吧,今天排长有要紧事。” 我口气很生硬:“有什么要紧事?” 他们没有在意我的语气,嘻嘻哈哈地说:“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小别胜新婚懂不懂?大人有大人的事要办!” 我走下楼,像一根木桩杵在楼下的阴影里。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孤独而狰狞。 我对着连部门口的方向,天色越来越暗,心也越来越沉。 规定的销假时间早就过了,为什么他还不归队,他是一个最遵守规章制度的人,他在干什么?此时此刻,他和那个女孩在做什么的联想充斥了我的脑海,让我无法忍受。 我去找一班的冯亮,要跟他换岗。他已经穿上大衣准备去接岗,纳闷地问我:“你不是上午上过岗了吗?”我说:“有事,临时跟你调个。”他说:“别想好事,夜岗我可不换。”他以为我要跟他调凌晨的岗,我说:“你不用换,这岗算我白要的!” 他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我,以为我脑子冻坏了:“这么想不开啊?” “拿来吧!”我不耐烦多说,抢过他的枪带。 我头戴钢盔,背着弹带,穿着冬训服,在夜色里守在军区的大门。 早已习以为常的两个小时,变得那么漫长。每分每秒都过得如此缓慢,要数着时间过。冻僵的腿失去了知觉,风刮在脸上像刀在割,但我两眼始终紧紧地盯着前方,生怕错过那个身影。我受不了等待的煎熬,站这班岗,只为了在他回来的时候能第一时间看见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逐渐深浓,外面的马路空空荡荡。万籁俱寂的军区,耳边的风声像奇形怪状的兽吼。 十点,我下哨了。他还是没回来。 第二天晚上,全连会餐。 我们阅兵汇报获得的集体嘉奖由于老兵退伍的事一直没有庆功,连长决定把庆功宴放在这个晚上。连长下令允许喝酒,在基层部队对喝酒管理很严格,普通战士会餐最多几瓶啤酒,但机关里没有那么严,每次会餐都是敞开喝。部队喝酒的作风,当过兵的人都知道,能喝一斤喝八两,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能喝半斤喝一斤,一看就是解放军。有人对部队喝酒有看法,我引用我们连长的话,训练玩命,喝酒也要有拼刺刀的气势,能喝能打才是血性男人,部队彪悍的传统不能丢!一个男人连酒都喝不了,喝了后控制不了自己,那这样的人也不会是个好兵。 每个人都抱着搪瓷缸,敬连首长的,拼酒的,找老乡的,灌斗闹令的,食堂里到处都是兵,到处都是酒。 杨东辉也来了,坐在连长指导员那桌。这场庆功宴他是主角,连里逐排逐班地上去敬酒,形成包围的态势,他被好几个人围着,喝了不少,但那点酒对他不算什么。 我拿着搪瓷缸走过去,拍拍他旁边的兵,“上那边坐去”我赶走了那个兵,对杨东辉说:“排长,咱俩走一个?” 杨东辉扭头看见是我,很高兴,拍拍我的脊背:“来,云伟!”他举起缸子要跟我碰,我移开了手:“这么喝你是打发我了。” “那你想怎么喝?”他逗我似地问,脸膛因为酒精微微发红,眼睛显得格外亮。 “你是领导,我是兵,只有你说,我接着的份。” 指导员在旁边起哄:“好,一个旗手一个护旗,你俩最该碰一碰,碰出战斗力!” “行!老样子,正步走!”杨东辉把搪瓷缸往面前一顿。 “是连续动作还是分解动作?”他戏谑地问我。 正步连续动作,那是一口一杯,也不讲究杯子的大小,酒精系数的高低。正步分解动作就是一杯分成几口下去,每一口都要是一样的分量。 我说:“排长,我文化不高,不会来那花的,我只知道感情铁,喝出血,来点痛快的。我跟你喝,不痛快不行” 我放下缸子,拿过瓶啤酒牙一咬把瓶盖咬开吐掉,扬起脖子对上瓶口,一口气吹干,瓶见了底。 喝完我把瓶子倒过来,一滴不剩,周围大声叫好。 我拿眼睛看着他,他有些迷惑,诧异地说:“小子今天一上来就硬拼啊?好!作风硬!” 他没犹豫,把他那瓶也一口气吹了,吹完了顿在桌上,四周都是叫好声。 喝完了他要坐下,被我拦住,我说:“排长够意思!痛快!刚才是替我们三班敬的,这瓶归我自己。”我又拿了两瓶,把一瓶塞到他手里。“排长,我也不会说话,当兵的喝酒就是一个字,干,你看得起我,你就干,看不起我,我干。” 我说完,不等他怎么说,仰脖就灌。酒洒在胸前的军装上,滴滴答答湿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