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地转过头去看向他时,张辽的眼睛也转过来了。 黑漆漆的夜里,黑白分明的两只眼睛闪着光,吓了她一跳! “贤弟果然也没睡!”他的声音里一点倦意都没有,兴致还挺高,“良夜难得,不如长谈以敍意,贤弟意下如何?” ……不如何,她困,想睡觉。 她觉得张辽要真是心怀不轨的话也省事了,直接给他丢出去拉倒。 但他一点也没有动手动脚的倾向,就是躺在那里兴致勃勃嘀嘀咕咕,这特么就很可恨了。 “贤弟祖籍何处?” “没祖籍,”她嘟囔一句,“流民。” ……张辽沉默一会儿。 “自小如此?” “嗯嗯嗯,自小如此。” “贤弟欺我。” “……………………” “以兄观之,贤弟不似出身微寒之人。” “……为何?” “驻守雁门时,我常与布衣相交,但凡出身寒微者,多半看重金帛财物,此非人品低贱,而是他自幼便困于衣食之苦,所谓‘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试想潦倒之人,饥无饭吃,寒无衣穿,怎能恪守品行?” “我也是啊……” “来长安这一路上,人皆困苦,唯贤弟轻财重义,与别不同。”张辽很肯定地说,“贤弟绝非寒门子,不过隐姓埋名尔。” ……他在脑补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喝过酒的脑子越来越不清醒,她的被子是新买的,下雪之前又特意晒过,里面装了条毛毯,暖暖和和,盖起来…… ……她就这么一条被,还得跟张辽合着盖,真是【哗——】了狗了。 这样纠结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张辽还在企图同她聊天,她已经没抗住睡意,翻了个身陷入沉睡之中。 留下张辽一个人,沉默地在黑夜里盯着共枕的那位朋友。 大道废有仁义,国家昏乱有忠臣。 大道已废,乱世已至,百姓流离颠沛,才会显现出仁义之士。 陆悬鱼便是如此令他知悉的。 此时并州兵马即将开拔至雒阳,关东联军割据之势渐成,无论谁胜谁负,汉家江山恐怕危矣。 若当真有那一日,他们这些并州将领也不得不考虑出路才是。 这些纷乱思虑在头脑里窜来窜去的时候,他又看了已经睡熟的那个少年。 ……这人颇喜欢照顾街坊邻居,尤其是失了丈夫的寡妇,但为何却说自己喜欢美少年呢? ……他又不姓刘。 咸鱼是被隔壁的声音吵醒的。 人是十分坚强的种族。 不管经历了多少苦痛和告别,都会从悲伤中走出,坚定地、勇敢地…… 天啊,孔乙己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蕃氏还会爆炸呢?三郎挺乖的骂他作甚? 她从床上坐起来,挠挠头,头皮突然炸了一下! 身旁还躺着个男人! 虽然立刻想起来这是昨晚借宿的张辽,但感觉还是很不对劲啊! 还好张辽还在酣睡未醒。 她蹑手蹑脚的爬出被窝,被冷气逼得打了个激灵。 拨拨火炭,拿起一只陶杯,倒扣在墙上,专心致志地听一听隔壁到底在吵啥。 耳朵刚贴上,蕃氏的哭骂声便传过来了。 “你这不知廉耻的逆子!” ……………………至于吗? 然后三郎的声音传进了陶杯里,十分惊慌,“母亲!不是你想的那样——!” “人都在这里!你仍要狡辩!” “母亲!儿子可以解释的!儿子当真不是无耻之徒!” 她听得满头雾水,正在思考该不该去隔壁劝架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咳嗽。 榻上的张辽已经坐起来了,正神情复杂地盯着她看。 “……那孩子身体弱,”她收回了陶杯,有点尴尬地说,“我怕他阿母气急攻心,打坏了他。” “若如此,贤弟何不现在便去呢?” “……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好像他家里藏了什么人,贸贸然拜访,多尴尬啊。” 只穿着中衣,裹着被子的张辽在揉眼睛,这个画面看得她有点不自在。 要是谁现在登门拜访,那也是很尴尬的,她想,但她确实是清白的。 她很快就不必犹豫要不要登门拜访这件事了,因为陆陆续续有晨起打水的街坊围在蕃氏家门口,虽说暂时没人好意思敲她家的门,但是有人敲到陆悬鱼这里来了。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