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袋鼠就这么身首分离。 但在一片吸气声中,吕布没有拔剑,没有掀桌,他甚至连站起身都没有,而是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不避旁人,直视着祢衡。 “我哪来的故主?”他问道。 “并州丁原,西凉董卓,”祢衡冷笑道,“天下皆知是你的故主,难道你连这种事也要抵赖吗?” “董贼逆乱,毒杀天子,”吕布沉声道,“我杀他是为天下除一大害。” 这种说辞似乎并不出祢衡所料,他的声音与神情里都带上了轻蔑,“丁原也是乱贼么?你为名爵利禄杀了他,又有何开脱之词!” 这在天下人看来,都是吕布的一个死穴。 杀董卓还勉强可以和大义挨个边,杀丁原怎么说呢? “丁建阳是并州刺史,”吕布说道,“你知道他为何南下至雒阳吗?” “自然是为了诛杀宦官,匡正朝廷!” “话是不错,”吕布拎起酒壶,在自己的酒盏中倒满了酒,“他与我们商议,天下苦宦官久矣,为制奸臣、逐君侧,因此才南下入雒。” 祢衡愣了一下。 这个话题的方向有点不太对,丁原是为了杀宦官而来雒阳,吕布既然承认丁原是忠贞之臣,提起这一段历史又有什么意义? “那时新君即位,朝政由灵思皇后(何太后)把持,她宠信宦官,不愿按照何进的意思,驱逐那些阉人,”吕布说道,“但后来她同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大概是这段过往还没有变成真正写在史书上的历史,天下又纷乱扰攘,因此凡是离政治中心远一点的人,对其中内幕便不那么的了解。 尤其祢衡才二十岁出头,这辈子从平原跑到荆州再跑回来,也没遇到过几个京畿之地的大佬,自然也没听过这些内幕。因此听到吕布这样的问题,祢衡迷惑地皱起了眉。 “愿闻其详。” “丁公与我说,欲令太后相信,天下人皆有诛杀宦官之心,便须先令天下大乱,而后才能令太后畏之,”吕布说道,“因此数千并州士兵,卸去铠甲旌旗,为贼于河内,自称‘黑山伯’。” 主室中一片寂静,只有吕布一个人的声音在响起。 “是我领命在河内纵兵大掠,而后一把火烧了孟津城。” ……真就不愧是吕布这种狗子能说出来的话。 正常人的脑子是开脱,开脱,再开脱:这个不是我做的,那个也不是我做的,我有苦衷的啊,你们不要记恨我。 到了吕布这里,就胖罐子胖摔了:你说我杀了丁建阳和董卓?他俩其实也不是啥好人,你不是想编排我吗?我把黑历史都给你抖搂出来看你编,爱咋咋地,你看着来吧! 她来到雒阳的时候,孟津城已经被一把火烧了,因此她对那座城镇的印象十分模糊,只记得东三道的街坊们曾经议论纷纷,说那里有许多宦官养老,将城镇修缮得十分整齐漂亮,因此招了许多商贾与工匠在那里定居,也算是个置产的好地方啊。 “黑山伯”是不会细心分辨宦官与商贾、工匠、平民、奴隶之间的区别的,他们想杀便杀了,想烧便烧了。 就像后来袁绍带队入宫诛杀十常侍时,不也是见到宫中没长胡子的人就杀,根本不分辨小黄门与有品级的宦官们有何区别,甚至连那些年轻的乐人仆役也一并杀了。 她似乎也不能说丁原和那时的袁绍不是忠臣。 就像她不能说王允不是忠臣。 只是这些人在做出某项决定时,都是为万世谋,而非眼前这几百个小宦官,几千个苍头,亦或者是一两万的百姓。 考虑他们的生命与未来是一件软弱的事,为大丈夫所不取。 她想到的,祢衡也想到了。 这位年轻文士脸色变了又变,但还是没被吕布的思路带着走。 “纵使将军将他二人说得再如何不堪,他们到底是将军故主。”他冷笑道,“连一条狗也知道不会背叛故主呢!” 大家又开始抽冷气了! “纵你将我看得如何不堪,我便背了骂名又如何?”吕布冷冷地说道,“故主之上,还有朝廷,我心里只有大汉的江山。” 袋鼠的脸开始发青! 眼睛里写着大大的“无耻”两个字! 腮帮子也开始鼓起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刚准备拍桌子祖安时,陆悬鱼终于出声了。 “无礼!”她赶紧强制结束了这场战斗,“今天难得齐聚一堂,本该是个开心日子,就你一个会挑事!快闭嘴吧!” 祢衡冷冷地看了吕布一眼,终于闭嘴了。 ……吕布看了她一眼。 就很奇怪。 他的眼神中没有屈辱,没有愤怒,更没有什么杀意。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