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为贼军所杀,但关将军说,他们每一个人的尸体都要好好安葬,还要寻到他们的亲眷家属,给他们一些钱帛粮米,彰其凛凛义士之风!” 她听得愣了一下,看了看那个愤怒的小吏,又看了看那一具具静静躺在路边的尸体。 他们有高有矮,几乎都不怎么胖,但即使肠穿肚烂,血糊了眉目衣衫,也能看出原本的穷苦困顿的模样。 ……那并不是世人想象中勇士该有的,高大壮硕,威风凛凛的模样。 但她立刻跳下了马,不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 “然后呢?”她问道,“为什么又吵起来了?” “小人今晨开始,便奉命四处寻这些民夫来,询问义勇们姓名与亲眷所在,只说要一个个地安葬他们,晌午前尚算顺利!”小吏说道,“后来有士兵说漏了嘴,提及这些人的亲眷还有一笔钱帛可领,这些贼人便动了贪念,跑过来一个个地嚷嚷自己就是这些义勇的兄弟亲人!要领了尸走!” 她转过头去看那些民夫,那些人已经悄悄将头抬起来了,见她的目光扫过来,立刻又臊眉耷眼地低下头去。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她问道,“义勇已死,又不能开口告诉你。” “尸体虽不能说话,但这些贼人尚有亲邻不曾离去,小人只要稍一打听便立刻清楚了!”小吏大声吐槽道,“何况这些人根本记不清那些尸体的面目,初时指了一具,待小人命他过一刻再回来,便又指了另一具!既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怎么连脸也记不住!” ……她看看气愤的小吏,又看看那些伏倒在地的民夫。 “你们这么干,”她说,“实在是缺德了些,论理该打你们几棍。” “将军,小人们知错了,”其中有个民夫大着胆子又抬起头,满脸愁苦地哀告道,“只是今岁的粮食都被兖州人夺了,房屋也被烧了,就算回到田地上去,一家人不知该吃什么喝什么,小人又无处投亲靠友,故而……” 有了第一个哀告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然后有人开始哭,还有人叩首。 她的目光从那个民夫身上挪开,又看了看其他人。 这些人里没有衣衫整齐的体面人,他们每一个都衣衫破落,脸上,身上,手上,带着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有些人的手脚伤得不轻,发黑肿胀,这也是真的。 “你们有苦楚,”她说,“却不想想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他们的妻儿老小难道不苦么?” “小人有罪!将军!小人确实是无法……” “将军,将军,小人们的确是活不下去才行了这样的骗术的……” “将军能不能和关将军说说,借小人们一点粮食也好,明年,明年小人必还!必定还的!” 这样一声接一声的哀求,以及身前小吏气愤的大骂,身后百姓们的指指点点,混杂在一起,吵嚷极了。 她一面想着该如何同二爷说,一面走出了这一片吵嚷的城门口,将这些人都抛在了身后。 士兵牵过了马,她上马之后,继续前行。 【你看,你看,以那位于禁将军治军之能,相比他们在他的治下应该乖巧得很吧,】黑刃又开始嘲讽了,【看看他们现在的嘴脸,这样死乞白赖,你是在为这样的人而战吗?】 【这有什么关系?我宁可看他们这样没脸没皮想要占一点便宜的模样,也不想看到他们因为死亡的恐惧而乖顺沉默。】 【……你心态真是越来越稳了,对这种小人也这样宽容。】 【如果他们都是你想象那样的小人,为什么关将军还要嘉奖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她说,【他们当中也会出现英雄的。】 【那些受到嘉奖的人已经死了,英雄总会死的。】 ……这个,她不发表什么看法。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