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笑语,推杯换盏中,灯火之间的主公微笑着看向她。 她想要什么奖赏? 她得仔细想想。 帐外的士兵们在大吃大喝,有人高歌,有人在哈哈大笑,有人似乎打起了拍子,于是又有蹦蹦跳跳的声音,多半是在跳舞。 他们在庆祝,庆祝这一路的胜利,庆祝这一路的披荆斩棘,庆祝他们跟对了将军,他们跟随的不是别人,是活生生的传奇!现在徐州全境都已收复,很快就能修整兵马,出兵夺回青州,他们的家园近在眼前!他们可以活着回到家乡,可以用力地给父母磕一个头,可以亲一亲妻子的面颊,可以抱起自己的儿女,放在膝盖上。 他们这样畅想着,高歌着,而后不知何时起,又有人掺杂起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怎么哭了?有人这样问。 啊,啊,我只是——那个老兵连忙擦一擦鼻子,我只是想起,我们这一什,只剩我一人了。 他们也想给父母磕一个头,也想亲一亲妻子的面颊,也想再抱一抱儿女,看一看可爱的家园……看啊!它就在眼前,来年春天,那土地上还会发出新芽,若是将军不再兴兵事,他们就可以从容地扛起锄头…… 蒿里谁家地? 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 人命不得稍踟蹰。 有人这样低低地唱,于是也有人跟着和。 夜有些深了。 她似乎也有点醉了,走出中军帐时,扑面而来的夜风令她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有些士兵回去睡觉了,有些还围在篝火旁,从容地聊一聊天。 聊点什么?她有点好奇地问。 ——总有很多事可以聊。 那些老兵这样说,聊一聊他们跟随将军这一路的见识,这一路的拼杀。 聊一聊他们见过巢湖的清晨,见过庐江街头的小妇人; 聊一聊他们在寿春宫中见了天宫,在洪泽湖见了那样大那样笨的水鸟; 聊一聊淮水边的那个落日,又或者淮安城外的…… “将军,你还记得那个稚童吗?”赵六突然发问。 她愣了一下,“我当然是记得的,他怎么样了?” 这个小个子士兵咧开嘴,很是开心。 “将军记得!”他嚷道,“我们出城时,我曾经见过他!是他让我问将军的!他!” 那孩子寻到他的家人了吗? 看赵六的样子,应当是寻到了。 这个夜晚,还有很多人没有入睡。 营外也起了一片片的帐篷,有兵士行走在那些帐篷间,维持秩序。 有衣衫褴褛的妇人端着缺了口的陶碗,一口口地喂孩子喝汤。 太史将军下令,调拨了十只羊过来,支锅煮了羊汤,分给那些百姓,怕他们争抢,因此又派了些士卒过去维持秩序,帐篷也是自营中借出的。 这很好,那些百姓得到了安稳妥帖的照顾,应该可以安心度过这一晚了。 她是这样想的,但她慢慢踱过去时,发现她的想法和现实还有些出入。 有些人是围在火堆前的,还有些人离开了营地。 他们打着火把,站在荒原上,声声地喊着他们的亲人。 有老人在喊儿女; 有妇人在喊夫君; 有男子在喊妻子; 也有几个声音听着还没到变声期的稚童,一声声地喊着—— “耶耶!耶耶!” “阿母!回来啊!阿母!” 她隔着辕门,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直到有人走到她的身后。 “除了替你和云长向朝廷讨赏,”主公说道,“还有件事,我准备这两天筹备一下。” 她转过头,“什么?” “元龙曾经与我闲聊时说,广陵那边有个楚巫,很有名望,”主公注视着夜色中,星星点点火光亮起的荒原,“我欲以金帛之礼,请他来下邳。” “……楚巫?” “楚巫擅招魂,”刘备这样平静地看着她,“可以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 ……这个是封建迷信活动。 ……一点都没用的。 ……纯纯的浪费钱。 她很想这么说,但她的话噎在喉咙里,忽然吐不出来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