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悬鱼”是另一种走路方式。 她走路的速度很慢,经常带起奇怪的摩擦声,于是一听就知道她是在蹭着鞋底走。但影响她走路速度的原因不止这一个,她还会将头转来转去,打量四周的景色与往来路人。甚至于一条丈余宽的土路,她总是能从左边溜达到右边,再从右边溜达回左边,她还是个打更人的时候,田豫曾经批评她这是螃蟹的走法。 ……但她也没怎么改过。 她此刻就是这么溜达进来的,很不成样子,但田豫的心绪一下子忽然就好了起来。 “将军?” “嗯?嗯,嗯!”她脱了鞋子,走上台阶,上下打量了迎出来的田豫几眼,“我没有打扰到国让吧?” “没有!没有!将军且请进——”田豫感觉自己的嘴角止不住地开始上扬,“来人!端一盆新炭来!速速煮一壶茶!” 她转过头,又打量了他几眼。 似乎专门盯着他那个发青的眼圈看。 但他一点也没意识到她在打量个什么,甚至觉得心绪越来越好,简直有些鼓舞雀跃了。 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 主君坐在上座,他坐一旁。 论理应该主君先开口,但主君不开口,只能他硬着头皮先开口。 “将军为何事而来?” “嗯,嗯……”她犹豫了一会儿,“你最近怎么样?” 田豫眨眨眼睛,感觉心里很是熨帖,“将军是问围城一战?一切尚好,剧城上下齐心抗敌,我不过是……” 这是他第一次承担起主将责任的作战经历,讲起来自然滔滔不绝。 当然在自家主君这种名将面前也得谦虚些,措辞小心些,不能太狂妄自大,剧城毕竟是北海郡治,城高且厚,守住这样的城算什么本事呢?小心令将军笑话了去! 她刚开始听得很认真,然后渐渐地,脸上露出了走神的表情。 讲得就快要收不住闸的田豫有点羞愧,“一时轻浮,将军见笑了。” “不轻浮不轻浮,”她赶紧摆手,“轻浮也不是轻浮这一件。” ……这是什么话? 将军还在盯着他看,看得他坐立不安起来。 “……将军?” 她微微歪了头,那幅有点困惑,又有点为难的模样鲜活极了。 “其实我是想问你,你自己的事,最近怎么样?” 他好像忽然听到心跳重重地一拍。 “……我自己的事?”他问,“什么事?” 她的眼睛微微地弯了起来,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嘲笑,完全是年轻女郎般的揶揄,目光紧紧地盯在他身上,盯得田豫全身都热了起来。 ……他一个不曾成家的年轻男子,他有什么“自己的事”? ……她是不是,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 田豫觉得自己头脑一片混乱,整个人都要坐不住,想问清楚她这样突然又这样大胆地问他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时,她的嘴忽然咧开了。 ……咧成了一个特别可怕的形状。 “田国让啊田国让,你妻弟在南市欺行霸市,你知不知道啊?” “……将军?” 田豫的两只眼圈显得更黑了,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颇有点吓人。 她进来时原本想嘲笑一句他那个黑眼圈,但细想他也没有落下公务,不该这样取笑。 自己这个主簿的人品,陆悬鱼绝对是信得过的,因此她只是想来提醒他一句约束好自己的家眷——她就很注意这些!李二就被她治得很乖,至少不敢犯什么大错! 但田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嘴唇有点发抖地说话了。 “妻弟?”他口齿不是很伶俐地问,“什么妻弟?哪个妻弟?” 她大吃一惊,“你还有一群妻弟的?” 第305章 气氛有点尴尬。 但在听完她的叙述之后,田豫还是尽量地做出了反应。 “尽量”是指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看向了地板。 眼睛里也没有什么神采,说话声也很干巴巴,听着就很像被迫营业那种感觉。 “从未有过这种事,必是以讹传讹,”田豫说道,“自将军领兵南下不久,袁谭便有异动,在下鲁钝薄才,只能多费些心思在操练兵马,整备城防上。难道将军以为,在下是那等大敌当前,反一心儿女事的蠢材吗?” ……说得也对。 “但他们确实都这么传的,”她还是有点怀疑,“你真没见过那位女郎吗?这其实也没什么的,不是还有人管这种故事叫……叫倾城之恋么……”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