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知道了“平邑柳氏”之后,她也是认真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他家有什么人。 ……当然,不知道不代表就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种关系有可能是好的那一种,也有可能是不好的那一种。 羊四娘既然不想告诉她,陆悬鱼决定暂时先装不知道。 流民还在慢慢地往家乡而归。 路上每到一座土城外,官府都会支起几个小棚子,里面不停地烧一些滚开的水,以及提供一些麦饼。 水是免费提供的,流民不仅可以喝个饱足,还可以装满水囊再继续上路,省去不少柴火。 而麦饼不是免费提供的。 那些麦饼并不好吃,麦粉是从粮仓底部搬出来的陈粮,不仅完全失去了香气,而且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儿,里面还掺杂了大量的糠,真是难吃极了。 但这样的麦饼也不是免费提供的。 那些自琅琊而归的流民手上都有染了色的竹签,用以分辨他们的身份,在回去的路上,百姓们可以用来领取麦饼,每领一次,便要收走一根竹签。 官府向他们承诺,如果他们的竹签一直没有使用,完整带回了家乡,那么一根竹签可以免去一人一年的口赋和算赋。 这样的一块麦饼,在丰年是不值一枚五铢钱的,而一家的口赋和算赋一年怎么也要数百钱,于是这根竹签变成了很多人两难的选择。 “再忍一忍,”他们这样商量着,“饿得实在不行时,再去领麦饼吧。” “贵人们已经免了田税,若是能再免去这一年的赋税,这个家业怎么整治不起来!” 于是漫长的队伍里,总有孩子哭着喊着奔向堆着麦饼的棚子,也总有狼狈的父母拎起孩子照着屁股就是来几下。但最后拿着竹签去换麦饼的,通常是那些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明显走投无路的人。 这条流民组成的长河慢慢向着西北而去,在剧城下分出几条支流,有人继续向西,有人一路向北,其中有些一路上新结识的朋友,便含着泪眼,依依惜别,彼此约定了以后若是有机会路过对方的家乡,一定要前去拜访。 一辆辎车穿过这些流民,缓缓地行进了剧城。马车前后皆蔽,令外人无法得见里面坐了一位什么样的贵人,只能从车夫与随车而行的苍头衣着与面貌来评判它的气派。 平邑县丞夫人坐在马车里,忍受着这一路的颠簸和摇晃,一声不吭,直到进了城之后,才终于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她一个妇人,领着几个仆役离家而至剧城,大不成个体统,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这位“行止有度”的夫人是断然不会这么贸贸然跑出门的。 就在昨日,家中众人都以为已经被说服的四郎收拾了衣物,趁夜偷偷地牵了马,准备逃去剧城见他的心上人,被值夜的仆役抓到,惊动了全家。 县丞循规蹈矩了一辈子,没想过自己养出了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儿子,大怒着拎起了棍棒,好好教训了他一顿,打到血肉模糊,还气得不肯放下手里的棍子……但就这样,她这小儿子还是不曾认错,一心一意准备为了一个商贾家的女儿忤逆父亲。 要不是几个儿子磕头如捣蒜,就快要磕出血来,县丞大概是准备打死为止的。 既然往死里打都不曾给他打服,又不能真的打到死为止,就只能想一想别的办法。 柳夫人就是为此而来的。 她想求羊氏女为她家侧室,媒妁是不用了,那女子家中又没有父母长辈,请哪一位男性长辈登门也肯定是不妥当的,再说她也想亲自看一看,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品行心性,因此必须得自己登门一趟。 纳妾虽然不比娶妻那样隆重,但这毕竟是儿子喜欢的人。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