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的军队已经开始围城了,对于臧子源来说,困守孤城的滋味究竟如何呢? 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下达这个命令的呢? “臧子源不曾弃城而走,他之良苦用心,陛下当体察分明才是。” 刘晔在丹墀之下等了很久,但他丝毫没有表露出傲慢、愤怒、不耐烦的神色。 当天子宣他进殿,在行礼之后,他也立刻将头垂到了恰如其分的位置,如任何一个外来进宫的臣子,如任何一个诚惶诚恐的宗室。 因此天子对曹操的那些不满在见到他冻得泛红的双手,双耳,还有那张清隽而温和的脸时,渐渐也就消了。 “他的良苦用心,难道不是将袁绍的狼子野心昭告天下吗?” “此其一也。” 天子不解地皱起眉头,“那其二呢?” “臧洪镇守东郡要道,以绝袁绍南下袭扰京城之念,此其二也。” 天子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了一下。 “他岂敢行此大逆无道之事?!” 刘晔躬身行了一礼,却不说话。 他不需要说话,天子自己想就是。 殿内有炭火燃烧时爆裂开的短促声,但很快被天子袍服摆动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天子的确开始自己想,并且想得有些心浮气躁了。 刘晔的目光始终盯在地面上,却如同头顶长了眼睛一般,连天子此时的神情都猜得十拿九稳。 必定是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想要说出来却又怕被臣子猜到自己心思,于是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平平无奇地开口: “袁绍意欲何为?” “臧子源城中不过数千兵卒,袁绍却征发五万大军,”刘晔平静地说道,“恐欲挟天子以令诸侯。” “哼!雒阳城高且厚,外有我汉室宗亲,内有温侯护卫,袁绍当真狼子野心,朕岂会怕了他!” 刘晔对这个反应一点也不意外,“陛下所恃者,是哪一位宗亲?” “蜀中刘璋——” “刘璋出蜀之路已被张鲁断绝,这几年间相互攻伐,死伤甚重。” “荆州刘表——” “刘表郊祀天地,拟仪社稷。” 皇帝在上首处站起身,焦虑地来回走了几步。 “徐州刘备,他又如何?!” 刘晔抬起眼睛,看向了皇帝,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若是左将军刘备,听说他年幼时家中长有一株桑树,五丈余高,远望童童如车盖——” 皇帝愣住了。 “因此他少时曾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 “一派胡言!”天子怒道,“不过是顽童的玩笑罢了,尔心可诛!” 刘晔重新将头低下,不再吭声。 玩笑自然是玩笑,但若是其人有了觊觎玉座的实力,无稽之谈也会变得可怖起来。 天子在殿内又开始缓慢地踱起步。 “濮阳未必便陷落,东巡之事……” “若待濮阳陷落,一切都迟了,”刘晔立刻说道,“陛下可知,冀州骑兵轻骑一日夜便是三百里!” “纵使如此,曹操——”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刘晔立刻察觉到了天子言辞中的软弱与动摇。 “曹公虽曾与刘备董承相互攻伐,但他亦世受国恩,不敢或忘,陛下不念他一片忠心,也当念他讨伐董卓时的辛劳,”刘晔上前一步,眼圈泛起了红,“陛下,他不曾辜负过陛下!” “但他逆朝命而行……” “董承暴虐骄横,天下皆闻,”刘晔立刻说道,“难道曹公的真心,竟比不过他一个西凉人吗?” 天子又一次陷入了犹豫。 “陛下,臧子源一片忠心,”刘晔眼中含泪,声音哽咽道,“陛下万不能辜负了啊!” 年轻的天子皱着眉又想了一会儿。 他是很希望做出一个睿智的判断的,但眼前这个人说得这样情真意切,信誓旦旦,逻辑这样清晰,道理这样明白,似乎这条路就只应该按照他所指的那个方向而去。 天子最后下定了一个决心。 “兹事体大,我当与群臣商议之后,再作定夺。” 关于是否东巡这件事,天子终于宣布召开朝会来专门讨论它,于是这一天的德阳殿立刻陷入了混乱中。 公卿们各执一词,有些觉得曹操也还可以,有些更看好刘备,还有一些觉得可以吃完这五万石粮食再说。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