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时猜不出,但陈宫确信,不管贾诩所为何来,总归不是为了吕布自己的前程。 他心中这样想时,贾诩仿佛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冷笑了一声。 “温侯的路已经要走尽了,公台先生却还在这里妄自猜疑不成!” 陈宫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你投了刘备?”他问道,“你想把温侯卖给刘备?!” “不仅要卖,”贾诩说道,“而且还得快些,切莫迟疑啊!” 他这样说出口的时候,仍是满脸的真诚,看得陈宫牙都痒了起来! “贾公有良、平之谋,不为天子扫清天下,却独靠唇舌之力,亡祸于黎民!”陈宫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怒道,“在下智计短浅,恐不堪贾公驱策,还是速行为宜!” 贾诩仍是不曾愤怒。 他只是慢慢起身,叹了一口气,行了一礼,然后便往外走去。 “陈公台死则死矣,”他说道,“惜乎温侯勇武,绝于你手。” 院子里的冰雪未化,贾诩穿着木屐走在上面,却一晃也不晃。 他走得很慢,身形也并不优美,但仍然稳极了,带着一股坦然的气度向大门而去。 终于在即将走到大门口时,陈宫喊住了他。 刚刚那个阴沉愤怒的陈宫消失了。 现在的陈宫似乎有些绝望,又很是痛苦。 “是刘备叫你来的吗?” 贾诩转过头,瞥了这个憔悴又焦虑的中年士人一眼,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于是陈宫心里什么都清楚了。 吕布是一柄刀,有人欣赏他的勇武,想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因此会开个好价钱; 有人厌恶他的反复,只想他离自己远些,因此避而不及; 袁绍曾是第一种,刘备一直是第二种,而即将迎天子至兖州的曹操是第三种——既厌恶吕布,又准备利用吕布完成他的阴谋,事成之后,绝不留这柄刀给下一个主人。 因此天子或许会被曹贼撺掇权柄,却不会在短期内伤及性命,而吕布若是带兵进兖州,则很可能活不过这个春天。 陈宫反复地想过并州军的很多种出路,现在这条出路终于摆在眼前。 ……贾诩谋划的这件事有些危险,也有些棘手,陈宫想,这对吕布来说可能有点难以接受,但不要紧。 这不是为了汉室,也不是为了刘备,这是为了吕布自己。 第344章 酒席散了,陆悬鱼准备回小沛的临时住处时,被主公喊了过去。 刘备从豫州回来,并不是跑来给她塞胡桃的,他的确有很重要的事和她商量。 快要过年了,即使点了一盆炭,这间客室还是冷极了。 虽说窗子都用毛毡遮挡上了,四面似乎仍透着冬夜淡淡的月光,连同满地清霜一起映了进来。 白天在雪地里待久了,靴子就半潮了,连带着袜子也是半干不湿的,于是就更冷了。 主公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悄悄将自己的脚搭在了炭盆旁。 “今日演练疲惫,又在外面冻了一天,”他这样声音有些发抖地劝道,“你也烤烤火。” 她摇摇头,“没事,我不冷。” 主公悄悄地用袜子蹭了蹭炭盆边,发出了一声莫可名状的叹息。 “你一个年轻女郎,竟比寻常壮汉还要结实,”他感慨道,“你究竟是哪里人,我该派人去那乡里募兵才是,男女都要。”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莫名地惊怵,赶紧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 仆役端了煮好的热茶送了上来,倒在杯子里,一股热气氤氲着就飘了起来,被珍之重之地吸进胸腔后,再小心翼翼地喝上一大口茶。 现在可以聊正事了。 “曹操的使者已在雒阳,恐怕很快就要传来他上表朝廷,迎天子至鄄城的消息。” 她对天子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老老实实“哦”了一声,准备继续听主公讲解。 主公不讲了,“辞玉,你怎么看?” 她捧起了杯子,喝了一口热茶,“什么怎么看?” “曹操此举,是忠是奸?” “……我虽然书读的少,”她说道,“也知道他是个白脸。” 主公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白脸?” ……这个怎么形容才对? 她想了一会儿,决定用一些别的东西来辅助说明她对曹操的印象。 “我之前跟随我兄出使鄄城时,”她说,“我兄对我说,若将来在战场上见了诸夏侯曹那群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在那里烤火的主公将自己身上的氅衣裹得更紧一点,说话时就显得有些闷声闷气。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