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必在烂泥里打滚的! 那个冷酷地下令屠杀掉自己同袍的,在烂泥里打滚的,仅仅是张郃而已! 她这样恍恍惚惚地回了屋子,从随身的藤箱里翻出来了一只匣子。 匣子里的断剑无知无识,一声也不吭地躺在那里。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剑身依旧明光铮亮,半点锈迹也没有,仿佛随时在等待她的重铸。 黑刃已经沉寂很久了。 她听不见它的声音,感受不到它的力量,但它的精魂似乎仍然在注视着她。 它欣慰极了。 而她在阴暗的屋子里,抚摸着那柄剑,长长久久地沉默着。 第370章 第二天的清晨,张郃率部投降。 这个投降仪式搞得非常有古典仪式感,张郃和高览披麻戴孝,不知道从哪里整了两口棺材拉在身后。 据说这一套是周礼中将军/士大夫这个阶层的通用投降套装,披麻戴孝名为“衰绖(cui 一声die二声)”,拉着棺材的行为则叫“舆榇(chen 四声)”。 如果是国君,那就得光着膀子牵着羊,嘴里叼一块玉璧——看着就很是惊怵。 她猜测士大夫这一套的寓意也许是:我打不过你了,我投降了,但是我必须表现出我的悲愤,我可不是怕死,你看我把丧服棺材啥的都准备好了,你爱咋咋地。 ……再考虑到世人投降的原因一般来说都是惜命,多少就有点口不对心。 张郃高览虽然投降得非常有仪式感,但她还是不能待人傲慢,该扶赶紧扶,该夸赶紧夸,大家都是大汉子民,张邈张超兄弟是来帮助大汉忠臣臧使君的,他们这不叫投降,这个叫拨乱世反诸正。 各营要放进去一些军官,其中一部分是她带在身边的亲兵,一部分是张辽的并州军官,高览继续领兵,配合他的则是张超。 至于张郃,他被调到城中,适应一下新环境。 冀州士兵满脸悲愤地看着,并且在这些大人物看不到的地方,交头接耳。 他们还能回冀州吗? 肯定能回啊,张将军不是说过了吗?现在只是暂时调去其他地方,稍微走远了一点,将来肯定还会回来的。 回来的话,是不是要与袁公为敌? 张将军说,若是袁公仍然不尊王室,行事悖逆,那就说不定了。 ……天子?天子在哪里? 啊呀!快看! 这场仪式的最后,是从城内运出的一辆辆粮车,还有一头头的猪羊,这些与道义和家乡都毫无关系的东西迅速地安抚了士兵们的情绪。 今晚有肉吃了? 他们这样兴奋地说道,今晚有肉吃了! 至于明天如何,至于何时回家,他们没功夫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想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幕落在了一旁默默围观的二张兄弟眼里,二人神情便有了不同的变化。 “此何愚也。”张邈叹了一口气。 “阿兄?何故叹气?” “你看此辈,能受张将军统领,弃暗投明,却不为这样的喜事所喜,倒为一餐肉而手舞足蹈,”这位陈留太守冷冷地说道,“想来冀州已无义士!” 张超沉默了一会儿。 “升斗小民,一辈子也不曾见过天子,”他说道,“他们这十余年间,所见所闻尽皆是袁本初执掌河北之事,你如何能强求他们的忠心呢?” “这是什么话!”张邈有些愤愤,“河北是大汉的河北!不是他袁本初的河北!” 默默听着的陆悬鱼终于有反应了。 “于这些兵卒而言,”她说道,“除非天子亲至。”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太阳晒着她的脸。 阳光透出了三重光晕,一环扣着一环,如同水中波光,轻轻荡漾起了涟漪,这涟漪映入她的眼中,于是整个世界都跟着轻轻地波动了一下。 她仰着头,诧异地迎着那酷烈的光辉,想要去探寻这奇怪征兆的预意时,忽然有马蹄声急促而来! 这是张郃的军营,但赶过来的却不是冀州的斥候,而是一个并州骑兵。 这个人满身满脸的灰尘与汗水,通红得几乎发紫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他跳下马,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便奔到了她的面前。 他从上到下都看不出外伤,可他奔到面前时,却几乎是直接扑在了她脚下的泥土里。 “将、将军!”他这样断断续续地嚷了起来,“有人!有人!” 她的眉头忽然皱紧了。 “什么人?” 那斥候抬起头望向她,一张脸惶恐极了,惧怕极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