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时,他已经坐在廊下,手边放了一壶酒,两只杯子。 “今天喝几杯无妨。”吕布这样说道。 高顺也就不再推拒。 “将军住得还惯么?”他问道,“听说陆……纪亭侯特意为将军选了这一处宅邸。” “嗯,”吕布点点头,“这里很好。” 这座宅子虽然称不上华美,却很清幽,离天子下榻的郡守府很近,与其他大臣的居所却又隔开了一条街。 虽然陆廉不曾登门,但这座宅邸选得很细心,他和高顺都感受到了。 于是君臣之间又没有什么话说了。 吕布默默地倒了一杯酒,递给了高顺。 似乎是因为那杯酒的缘故,高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又开口了。 “将军。” “嗯?” “将军当反思。” 吕布看着他,“伯逊但讲无妨。” “将军身边,并非没有智谋之人,只是将军不肯细思,举止言行又太过随意,”高顺急切地说道,“将军,凡此种种,不可不详察啊!” 他讲了这些话之后,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的主君,有些焦急,又十分痛苦。 但吕布只是笑了一笑,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他的神情很奇怪,既不像过往时听了跟没听一样不往心里去,也不像戳中了痛处又羞又窘又不自在。 金乌西落,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了吕布的脸上。 “我知伯逊乃忠言也。 “但我今日之祸,犹如一场大梦,梦醒方知他们究竟为何叛我。” 高顺的眉头轻轻皱起时,吕布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们非因我行止不检而叛我,”他说,“他们叛的是天子。” 他负了魏续之姊,又与诸将妇牵扯不清,称得上薄情寡性,行止不检,但这么多年里也一直风平浪静,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一个晚上密谋而后爆发呢? ——因为他不能带给他们胜利,不能带给他们前途了。 他们曾经是并州军中的一个个武将,靠军功一步步求得封赏,只要这条路没有堵死,他们就可以忍受主帅这样那样的错处。 但在他们回到雒阳,见到了一个那样虚弱的天子,又因为河内失守,不得不去兖州后,这条路就渐渐被堵死了。 曹操也许会留吕布一条命,但断然不会留下这个完整的并州军,他们会被拆散调离,会被送去前线打最危险的仗,九死一生。 至于天子?天子已经是个摆设,他又有什么用? 作为主帅的吕布最大的用途——带领大家升官发财——消失了,提了他的首级和天子去投奔曹公还有额外的富贵可言,怎么能不牵动这些人的心呢? “大汉的将军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们想去投奔一个新的主君,”吕布微笑着说道,“正如我当初杀董卓,投奔朝廷一样。” 这样不堪的形容令高顺眉头紧皱起来,“将军何必自轻若此……” 吕布摆了摆手,“这不重要,伯逊啊,你与文远和纪亭侯是有旧的,寻空时可以去提醒他一句。” “……提醒?” “天子性情软弱,却并不愚笨,他必定要想方设法,再寻一支兵马来为自己效死。 “只不过,这就是陆廉的事了。”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