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过冬的流民想一想,”他双眉紧蹙,一脸忧愁,“将军何妨去问一问他们呢?” 天气越来越冷,城外的窝棚就越来越多。 窝棚里嘀嘀咕咕的,有妇人在忙着缝补,不一定是自己的活,也可能是别人的,说不定是哪位造士的呢。 城中有兵马,自然就带动了商业发展,士兵们会穿着短褐在客舍里吃吃喝喝,羡慕死那些士人,兵营附近也会有人凑过来做些生意。城中百姓家境殷实的,就做些有本的生意,家境贫寒的可以来点小本买卖,至于流民,到底还有挑水缝补这些活计可以赚几升米,不至于饿死。 城外的人交不起入城的钱,但他们也还能干点活,一无所有的也会去附近拾柴,蹲在城门口等人来买;攒够钱可以买点针线,妇人也就能跟着干活了。 ……城里要是两个大钱缝补一次,她这里就只要一个半; ……城里要是做一套衣服的手工费要十钱,她这里就二十; ……城里要是做完衣服还负责绣个花,她这里也能咬牙再加两片叶; 窝棚里光线有点暗,其实不适合做活,但外面更冷。 待在外面久了,就有可能冻坏了身体,染了时疫,看看附近这一片窝棚,哪天早上没有城中的民夫推着空荡荡的板车过来,再满满当当地推走呢? 那两个妇人正嘀咕着,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阿狗吧?阿狗? ——可不是阿狗!那是靴子的声音! ——是贵人! 妇人欣喜地掀开帘子,“贵人可要缝——” 贵人弯腰皱眉,看了看她。 两平米大小的一个小窝棚,里面坐着两个妇人,其中一个脚边还放了个正在满地爬的婴孩。 她们其中一个在编个藤碗,手艺不太好,看起来不是用来卖的,而是自用的,另一个人脚边的针线就放在藤碗里。 两个人都打赤膊,但也完全不会像后世那样让异性看了之后就心荡神驰。 两条胳膊都很瘦,且很黑,脏兮兮的有许多泥,不知道多久没洗澡,黑泥下面还有一道道擦伤。 见她的目光落在胳膊上,那妇人不安地向后缩了一下,“贵人,贵人若是……” “哦,我确实要缝点什么,”她想想将身上那件半旧的氅衣脱下来给她,“就这个。” 小妇人翻来覆去地看,另一个年纪比她小些的也停下了手中活计,探头探脑。 “这样齐整的衣服,不知贵人欲在何处缝补?” 她一边想一边比划一下,“在袖子这两边,两边,帮我缝几个花纹当记号。” 兵荒马乱,大家都在被这世道苦一苦,住的地方不理想不说,衣服丢了是常事,因此她这个理由特别合理,绣个记号,杜绝“你家的萝卜,你叫它它映么”的尴尬。 窝棚里比较脏,没有坐的地方,但她还能将窝棚的帘子卸下来铺在地上,这就算是席子了,可以请这位贵人坐一坐。 坐下之后,小妇人一边绣,一边同面前的人聊起天来。 ——为什么不进城呢? ——城里自然是很好的,但他们要攒十钱啊。 ——你们两个人,如何要十钱? ——贵人说笑,若只有我们姊妹二人,如何能活着走到许城?不算这孩子,一共六口人呢! 贵人张张嘴,又环视了一下这个小窝棚。 “他们住隔壁?” 小妇人摇摇头,“阿翁带着他们去樵采了,日落方归。” 六个人加一个婴儿住一个不到平米的窝棚,也能住。 不能躺那就坐,大家都坐着睡,一个挤着一个,还挺保暖。 “我出城时,看到有城中世家挑选奴仆入城,”陆悬鱼小心地又开口了,“那些人愿意将自己卖了吗?” 小妇人噗嗤就笑了。 “贵人说笑,就眼下的境况,哪里由得我们挑剔呢?” “开春也可以自己开荒,”她说,“说不定刘使君的官吏派过来,还能帮衬你们些。” 小妇人轻轻地撇了撇嘴,旁边那个年纪较轻的冷不丁就开口了。 “若是小陆将军也收部曲,就好了。” 阿姊立刻就“呸”了她一下,“好大的脸,你我有什么福分,还肖想能当小陆将军的部曲?” ……小陆将军有点尴尬地搓搓脸。 “当她的部曲怎么了?”她问,“不一样也是与人为奴吗?” 姐姐低头干活,只是应了一声,妹妹一脸敢怒不敢言。 她伸头看看那并不高明的针线,“这活多少钱?” “这两边的袖子加起来,正好一个大钱。” “再给你加一个大钱,”她说,“你且说说。”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