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兵一样没有父母妻儿,也没有一个家乡可以回去,但他们的战斗经验可是比青州兵强多了。他们驻守边疆那么多年,什么样狡猾的敌人他们没经过见过,什么样的苦他们没吃过? 他们依旧是能征善战的,但大汉再也不会供养他们,董公也不会供养他们,可他们又不能解甲归田,因为陇右那么多平民百姓相食殆尽后,竟然又生出了新的诸侯,依旧在那片土地上征战个不停。 于是他们渐渐不再回忆自己还是大汉士兵时的模样,他们也不再为自己曾经的功绩感到骄傲。 他们转而举起屠刀,像野兽般浑浑噩噩,蝗虫一样屠戮着他们经过的每个地方,屠戮那些他们曾经保护过的男女老幼。 他们见多了死亡,又失去了荣誉感,却还硬撑着不肯就死! 就算他们已经成了野兽,他们也依旧是大汉曾经的西凉军! 董公有那么多路西凉军,渐渐在相互攻伐中都散了,或者成了流寇,或者死尽了,只有寥寥几支还留下来——其中便有张绣这一支。 结果贾诩看着他,像是在说天书一样地劝诫他:要他想一想自己当县吏时是什么样,要他想一想那时候的西凉军是什么样。 ……这太荒唐了。 “难道不是先生劝说李傕郭——” 贾诩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明明只是个文士,那一眼却看得张绣遍体生寒。 “将军,那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的权宜之计,”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今劝将军,也是为了将军日后的安危。” 这个西凉大汉坐立不安,忽然又很是愤怒地嚷了起来:“难道刘备会对我的将士如何?” “刘备性情宽厚,他若要如何,总还会先劝将军一句,”贾诩说道,“陆廉可不会。” “将军,将军,我们也没对她如何……我们,我们付了她银钱的!” 这嘈杂的声音忽然将张绣从恍惚中惊醒,他又看了一眼那个趴在地上的妇人。 “取件袍子给她,将她送出营去,令军法官前来,随我巡营。”张绣心里默默地想着贾诩的话,“自今日起,若我再见尔等掳掠妇人,行不法之事,小心尔等项上人头!” 那张脸确实很秀丽,满是眼泪地抬起头望向他,眼里的感激让张绣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莫谢我,若论平常,我是懒得管营中之事的,他心想,非要谢的话,就谢那个排队接待远来客将时,还能抽空丢一只鞋子的陆廉吧! 陆廉盘腿坐在席子上,搓了搓脚。 炭盆烧得很热,她伸手去烤烤火,烤得很舒服,又很想将两只脚搭在上面。 但对面坐着司马懿,两只手束在袖子里,端坐着,腰板很挺,而且还不吭声地看着她。 她想想只得作罢了。 “这么晚了,仲达还不去休息,是有什么急事吗?” “在下觉得,陈从事可能劝不动将军,所以在下也想试一试。” “……哦。” “将军而今不比以往,行事当慎重些才是。” 她撇撇嘴。 陈群说过的话,司马懿又说了一遍。 不过司马懿明显是比陈群更有语出惊人的本事的。 “将军与主公君臣恩义如何?” 她挠挠头,“挺好的。” “若是将军尝到了一个极甜的桃子,不忍吃完,故而进献主公,他也愿接受么?” “我都是直接吃完的,”她不满道,“不会不忍。” 司马懿也鼓着两只眼睛瞪她。 “我是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将军不怕鸟尽弓藏之事么?” 她听了这话,仔细想想,就摇了摇头。 “我从来不考虑这种问题。” “……为何?” “我不是走狗,不是良弓,不是骁骑将军,也不是什么纪亭侯,”她说道,“我也不求什么官爵名利,所以主公不会听信那些谗言的。” 隔着火光,司马懿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将军是要做圣贤吗?” 她出神地想了一会儿。 “我没见过什么圣贤,”她说,“我只是志不在此。” 她站起身,推开房门,一股冷风忽然吹了进来。 有群星落在她的眼帘里,曲折蜿蜒,亮起流水一般的光辉。 猎户座升起来了,腰间那三颗星如同一串银耳坠,一闪一闪,幽静而可爱。 她伸出手去,像是要触碰到它时,司马懿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将至岁除,天气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冷的。 “蔡瑁张绣既然去试了试高干的骑兵,咱们也该干点正事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