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还获得了套上一件戎服的殊荣,神气活现,让他们忘记戎服下的衣服是什么模样。 但从第三排往后,那些人的穿着就再掩盖不住了。 他们穿的很难说是衣服亦或者是布条,那些肮脏的碎布被他们用尽一切办法串在了一起,挂在身上,裹于腰间门,于是远看这也算是个不曾光裸身体,羞杀先人的人,但离近了看,冷风会钻隙迂回,执著地在那些糟烂的布条间门穿梭呼啸。 因此他们全身的皮肤都呈现一种坚硬的淡紫色,当军官穿梭在他们之间门时,不仅能看到他们的胳膊、大腿、胸膛、肚腹,甚至连胯下的小玩意儿也很难遮掩。 所以想让他们心里多装一点谋算是不可能的。 他们已经活得这样狼狈,这样没有尊严,他们心里能有什么呢?若是侥幸还有那么一两个家人,自然全副心神都在剩下那口吃食,让妻儿也能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夜啊。 “你们须得尽快将早晨发的饼子都吃了。”那个穿着戎服的壮汉说。 “为何?” 他们依旧茫茫然地问。 “大将军征用咱们,是因为袁军势大,她兵甲不足,”那个壮汉说道,“她兵甲不足,连咱们都征用了,怎么会主动夜袭?因此,必是冀州人想要夜战!” 那些被征来的流民都惊呆了,下意识地就凑过去。 “夜战?”他们当中有人茫然无措地问道,“咱们,咱们看不见,怎么夜战?” 天渐渐暗了。 在之前的十天里,这是双方收兵回营的时刻。 士兵们绷紧了一天的神经,此刻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的照耀下,他们当中有人可以瘫坐在地上,短暂地喘一口气;有人急急忙忙,在一个叠着一个的尸堆里翻找与自己亲厚的同袍;有人追着自己的队率,喋喋不休地询问自己立了多少功劳,能不能升一级,再升一级。 当然也有人什么都不做,像个死人一样躺平在湿冷如泥淖的土地上,任由鲜血浸湿了他的身体。 等到别人来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在哭呢。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每一天都是他们的尽头,每一天都望不到尽头。 可是直到今天他们才发现,之前那些挣扎着在血海里奋力向上爬的日子,竟还是有盼头的!他们毕竟能等到黑夜降临!毕竟能等到月神望舒将轻柔光辉洒向被血玷污的大地,毕竟还可以钻进梦乡,短暂地看一看他们妻儿的面庞! 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那红色的海是无边无际的。 ——当冀州人渐渐后撤,青徐兵也舒了一口气,想要支撑着疲惫的身体向回走时,归营的金钲并没有敲起。 他们愕然地等了等。 有军官骑着马,艰难地奔波在这片堆满尸骸的战场上。 “修整阵型!”他高声道,“刀盾手在前!矛手在后!” 这是什么话? 这是什么命令? 那些满脸血污的士兵慢慢转过头去,看见了他们一生无法忘怀的恐怖景象。 袁绍阵中的柴堆,正一个个点燃起来。 他们像是为每营划出的界限,令士兵能够锚定战场的范围。 又有人从后往前,一支支点起火把。 那不是一个人,一百人,一万人。 那是比白日里寒光凛冽的铠甲更加可怕的阵势。 那是铺天盖地的火光啊! 他们踏着被血浸过的泥泞战场,向着自己来了! 那铺天盖地的火光,那仿佛能点燃夜空的火光,来了! 袁绍很精明,而且很大手笔。 他的兵马是轮换的,除了在少数几处战场里仍然胶着的兵马之外——这也是战争的常态——大多数的士兵被他调了回去。 他们可以走出火光的烘烤,在星月的光辉下回到营地附近,成为备战的后军。 于此同时,冀州民夫们必定正忙碌地将烤好的饼子递到他们手中,那饼子里说不定还掺杂了些咸肉,旁边一定还有一座大棚,士兵吃过饼子之后,可以排队过去领一杯烧滚的水喝。 他们也许仍未饱足,但这些已经足够他们挺过这个血腥的长夜,并且可以稍微休息,积攒余力等待明天清晨的到来。 而她,她没有那么多兵。 南门的冀州军还在攻城,人数并不多,但她分不出兵去救援。 狐鹿姑还没回来,高顺也没有回来。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