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潮将至,拿到睢阳与下邳的冀州军可以快速补给兵力粮草,并沿着泗水一路南下,船过淮水,再入长江,到时他们还能去哪? ……逃去蜀中? 既然她不能逃,只能战,不妨想一想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必须在心里想清楚她可能的后招。 她的主力已经只剩万余人,补充了一万多的新兵后,勉强又凑够了五万人,但与冀州军不可同日而语。 主公轮换了一次主力,陆廉没有人可以轮换。 但她竟然将后军推了上来! 后军士气不足,一触即溃,如果在白日里作战,这样的军队是荀谌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但夜里竟然有了这样诡异的效果:新兵在火光里四处奔逃,冀州人也在火光里散了军阵,追逐他们的战功去了! ……这到底是她无心的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的冷酷计谋呢? 荀谌注视着这片昏暗的战场,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 “陆廉爱兵,掷兵却也如此果决,有吴子遗风啊。” 袁绍神色疲倦,像是很不愿细看远处令他头晕眼花的战场,只有在听到这一句时起了兴趣。 “她是个可用之才,”他这样说道,“等牵招攻破柘城,友若再跑一趟如何?” 荀谌有些惊讶地转过脸,看到主公的笑容。 “主公仍欲招降陆廉么?” “她那样的人才,正可收入麾下,”袁绍想了想,微微点头,“若她肯降,我当表奏朝廷,为她请封县侯之位……刘玄德亦可如此,他还是郎的岳父,我岂会忘了!” 主公似乎短暂地沉浸在那个轻松而又触手可及的未来中,甚至下定决心,即使他身体已经这样虚弱,若是陆廉愿降,他是可以赤足跑出辕门来迎接她的! 荀谌轻轻地低下了头,像是附和的模样。 尽管他无法想象陆廉会向任何人投降。 “既如此,”他笑道,“主公且看牵招将军的战报吧。” 牵招是负责柘城的南城门的,但守军并不是只要在南城门一处战斗就好。 这城实在是很难守的,据说原来建成时有六米高,但现在只剩下四米。在陆悬鱼看来,四米高的城墙有什么用呢?这个高度,一个撑杆跳就上去了,城墙要是中空的,里面盖个房子,一楼两米六,二楼就只能弯腰睡觉,把城墙修到这个高度,有任何意义吗? 意义当然是有的,比如可以防野兽,还可以防流寇,城墙虽然不高,但城外的流寇战斗力比她新招的后军只低不高,连柄环首刀都不一定有,木棍都不能管够,拿什么攻城呢? 但现在这座城池的敌人不是蟊贼,而是牵招,以及牵招所率领的冀州军,就连陆悬鱼也没办法理解他们到底在攻城这事上下了多少功夫,反正现在柘城的守军是看到了。 城墙上有弓手,城墙下有弩手; 弓手站在女墙后齐射,弩手就在盾兵掩护下,坐地上齐射; 弓手能开一石弓就算好样的,弩手前几排石打底,后面渐有五石的,最后一排的壮汉各个能开八石弩。 那一排弩·箭射过来,岂止是穿云裂石,简直是石破天惊! 城墙上的弓箭手死的还不算多,城里立刻一片人被扎成了刺猬。 那其中什么人都有,有士兵,有民夫,有小吏,有武将,有每天算计着怎么能剩下几个肉钱,再多赚几个肉饼钱的小贩,还有他家那个勤快又精明的妇人。 他们被征用了,派的活计尚可,只是尽力烙些饼送到城墙下,好不好吃不重要,饼子要热,拿席子盖上就行。 他怀里揣着两根竹筹,那是一个小功曹给他写的,他说等打完仗,带着这个竹筹去营前排队,就能换钱! ——主公有令,不会白拿他们的饼子呢! 他心里热烘烘的,催促妇人烙了满满两锅的饼子,装满他借来的小推车,兴奋地向着城门而去。 他甚至一辈子都不曾听过弩矢破开空气发出的尖啸。 因此那雨一样密,风一样冷,流星一样急的矢尖穿过他的身体时,他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冀州军就是用这种雷霆般的攻势砸开了柘城的大门,并且毫不意外地看到城门后遍地的箭矢,遍地的尸体。 他们会毫无怜悯地踩过那些尸体,他们的将军会带领他们攻下这座城! 不错,牵招将军甚至身先士卒地冲了进去! 天还没亮,但已经快了。 柴堆已将烧尽,火把也在寒风中悄悄黯淡下来,一部分冀州士兵也逐渐冷静下来,恐惧重新浮上了心头。 军官已经喊哑了嗓子,令旗自然也无法在这样的黑夜里得见,他们只能在黑夜摸索,靠着残存的火光来分辨方向。 一个不留神,在悄无声息的黑暗中就会突然射过来一箭。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