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用粗麻擦拭了泪水,可是袁尚像是根本没见到一样。 “小弟年幼,本不堪大任!奈何父亲以邺城生民托付与我——!” “你为何不肯让我入城!不肯让我见父亲最后一面?!”袁谭怒骂道,“为人子而欺父,为人弟而欺兄!三郎!来日黄泉,你岂有面目再见父亲!” “非不肯!实不敢也!兄长领大军兵临城下,其势汹汹!城中空虚,女眷怯弱,若有意外,小弟当真无颜再见祖宗之面矣!” “你不肯放我入城?!” “阿兄只要令大军暂退,小弟自然出城告罪!” 郭图走到袁谭身后,一双眼睛向上冷冷地望了望。 “三公子眼下根基未稳,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城的。” 袁谭一双眼睛红得像浸了血,牙齿咯咯作响,有鲜血自唇边细细流出也浑然不觉。 “我当如何进城?” 郭图没有回答他,只是转头望了望身后。 身后有旌旗密布,起伏如山丘,戈矛在旗下泛着钢铁冰冷的光泽。 袁谭会意了,他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道: “我军远来疲敝……” “大公子不当在此久待,”郭图小声道,“先图粮草,再谋城池……” 粮草? 他在河北,在邺城下,怎么会没有粮草呢? 这是他的家,自魏郡始,整个冀州他都走遍过,他去过许多世家家中作客,与他们把盏言欢,甚至同他们有了姻亲的联系。 可是郭图说了那么一句,他居然也就立刻反应过来了。 他从来不当平原是他的家,可现在只有那半个青州在他的控制之下,地方官还能为他筹集粮草,他的家人也只有在那里才能得到保护。 而眼前这座高峻的城池已经不再是他的家。 城池里的人也不再是他的家人了。 袁谭想清楚这件事只花了很短的时间,短到好像那把刀刚刚从胸口拔·出。 可是有无穷无尽的风呼啸着扑进了他胸前的大洞,迫得他喘不过气。 他所爱的,他所恨的,他的家,他的亲人,在那一瞬间都被风给带走了。 袁谭跪在了地上,将额头用力地砸进泥土里。 “父亲啊!”他声嘶力竭地哀嚎,“父亲!!!” “他已经死了!” 在那座被粗麻所遮蔽的幽深宅邸里,刘氏圆睁着一双眼,仔细地盯着面前被绳子捆住,瑟瑟发抖的女人们。 她们都很美,而且都很年轻,因此格外受宠,也格外令她憎恨。 在她的每一个孤枕难眠的黑夜,在她的每一个被忽视的白昼! 她保养得宜,鬓边虽有几根白发,容颜却仍残留了青春的几分颜色。 但那不足以被她的丈夫看见! 她的丈夫只会用金银珠玉,丝帛绸缎那些冷冰冰的东西来打发她!只会用笑吟吟的无动于衷来敷衍她!她的眼泪,她的愁苦,都被他当作妇人家胡思乱想的癔病,若是能躲开,他便躲开,若是躲不开,他便寻来几个好医师,为她调些汤药喝! 什么药能治了她的心火! 若她不曾年轻过,不曾见过她的丈夫温柔待人的模样,她或许真信了袁绍就是这样一个粗心冷情之人!可她不仅见过,还在那些年轻貌美的姬妾身上反复地见到! 有人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是她的二儿媳甄氏,她俯倒在地上,小心地劝说,请她将这些姬妾打一顿卖掉,或者将她们贬去做最低贱的杂役,让她们柔嫩的双手与鲜活的美貌在日复一日的劳动中摧折掉,不管怎样,阿母想要责罚她们,尽情责罚就是! 但她不想责罚她们。 她手里握着袁绍的佩剑,心中很是得意,好像自己握住了丈夫的双手一样。 ——你看见了吗? 她得意地想,你看见我要对她们做些什么了吗?! 她紧紧握着那柄剑,向着左边数第一个姬妾劈了下去! 有人惊呼! 有血溅起! 姬妾惨叫起来,儿媳立刻磕头如捣蒜! ——阿母!阿母!放过她们吧!大人尸骨未寒!不能在灵前行此事啊! “就是要他尸骨未寒!”刘夫人尖利地笑起来,“他若魂魄有知,来阻我便是!” 他已经死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