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了点头。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谁都愿意管秋天收税,谁都不愿意管春天耕种,又要帮农民验看开垦的荒田,又要协调农具,又要替人家操心耕牛累不累啊饱不饱啊饿没饿瘦啊。 北海孔融整了一本农书,不少黔首四处求购,琅琊家那个不治经学却很受陆廉器重的小子还新发明了曲辕犁,据说效果不错,两样加在一起,对于田官来说就更烦了。 他们当中许多人只是得过且过的小吏,大战过后,一片废墟的环境里,本职工作能做的勉勉强强已经很不容易,何况还要接受新鲜知识呢? “臣有一策。”陈衷忽然开口。 小皇帝眼睛一亮,“陈卿且道来。” “而今袁绍弃世,诸子相争,军中渐有轮换归乡事农者,臣听闻青州多女吏,皆出健妇营,不如令其裁撤数百粗通文墨的女兵,令其暂管农事。” 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孔融给了青州妇人们一个为吏的通道,这事很不入士族的眼。 他们的理由似乎是宽仁且体面的,但又是冷酷而傲慢的:妇人就该在家中纺线织布,专心侍奉翁姑,照顾孩儿,她们怎么能穿上小吏的制服,走在街头田间,与男子大声吵嚷,据理力争呢? ——这对她们来说是太过沉重的负担,她们应当待父兄解甲归田时,满心欢喜地返回自家田园才是。 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尽管现在被战争短暂打破,但群臣都觉得还是让她们早一点回家比较好。 但如果她们将孩子交给翁姑或是妯娌姐妹,一定要在县府中寻一个职位呢? 尤其是在健妇营也参与了保卫下邳的战争,那些女兵也一样殉国的前提下呢? 能坐在天子面前的都是体面人。 他们并不慷慨,不仅不愿打破女吏那三百石的界限,甚至还想方设法要再抢回去一点点。 但他们同时也并不将这件事看作会动摇他们统治的大事。 不如这样吧,他们窃窃私语,那些妇人想要官职,就给她们这个。 农人新开垦荒地时找她们,想要学习新的农业知识时找她们,租借农具和耕牛时找她们,其他还有没有什么相关的琐事?教黔首识字?给耕牛看病?行啊,一起打包丢给她们不就得了? 他们这样嘀嘀咕咕了一阵,最后轻轻地点一点头,觉得这样倒也不错。 “既如此,便如陈卿所言,新置劝农官,自健妇营与女吏中,择优而试。” 陈衷行了一礼。 大家都觉得天子做得很好。 这算不算奖励?肯定算奖励!只要做得好,可以从“吏”突破为“官”呢!那就是六百石了! 但她们要是受不住风吹日晒的磋磨,自己跑回家去,那断然也怪不得朝廷了! 至于会不会抢了他们的赛道,谁也不会往这个方向上想。 哪个世家子会做这些苦活累活啊! 但这对小皇帝来说,只是个前置。 他扬着下巴,从陈衷处扫过去,最后放在了还是很魂不守舍的平原公脸上。 “朕觉得,”他说道,“妇人未必不如男子。” 所有人的呼吸突然一滞,甚至连平原公都突然清醒,睁大眼睛看着天子。 但朝堂上唯一一个可以被指代进去的人呼吸没有乱。 ……她甚至轻轻地发出了鼾声。 “臣也觉得如此。”平原公习惯性地应和了皇帝一句。 小皇帝脸上更开心了,他转过头去,冲小黄门招手示意,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小黄门端着一个匣子,恭敬地送到刘备面前。 “听闻平原公府上有喜,”小皇帝笑道,“特备贺礼。”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只从雒阳皇宫里带出来的漆匣。 论匣子的手艺已经很精妙,但还不及里面的礼物。 ……是一件非常美丽的,婴儿穿的小袍子。 ……柔软又轻薄,水一样丝滑,再嫩的肌肤也不会被磨破。 ……但一看那个颜色和花纹就知道,这是给女婴准备的。 平原公的脸色就有点微妙。 ……也说不上是生气,但就是很微妙。 “谢陛下。”他说。 天子就更快乐了。 ……就是那种双方有默契,有底线,谁也不会为了这个位置亮刀子给对方捅死,因此可以在底线里放飞一下,皮一下,让对方脸黑一下的快乐。 “若是位小郎君,”他说道,“就需要平原公自己准备衣服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