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权利说不好。 于是从那一日起,阿慈开始当垆卖酒。 白日里,她就在酒坊中招呼着往来买酒的客人,继母偶尔上外头来瞧上一眼,抑或是取些银两,说是要给弟弟置衣;入夜,阿慈便在柜台后头支一张用两条长凳放一块竹板搭的小床,睡在铺子里。 继母起先并没有说什么,但日子久了,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嫌起阿慈的命来。 她道阿慈是个“硬命种”,又因嫌弃阿慈命硬,生怕她克死了自己与黎念昌,故而吃睡皆不让阿慈与他们一处。 这样仰人鼻息的日子,就直到阿慈嫁进王府里来。 是以阿慈才见思妤,既已晓得她的身世,又瞧她如此待自己,打心底里便已是将她视作了亲妹妹。 她想着,又望向镜中的思妤凝神。忽而又听见身后一声轻唤,道:“嫂嫂,已梳好了。你且坐一会子,我去瞧瞧浴房中的水,可是放好了没。” 第4页 第4章 阿慈这一夜,洗漱更衣,又等思妤洗漱过一番再上床时,已是子时了。 她与思妤躺在床上,听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的嘈杂之音,知道是胡管家领着府上下人在置办王爷的后事。思妤伸出一只手来,隔着被子拍了拍阿慈的手:“嫂嫂,莫多想了,一切都待明日起来以后再说,先睡吧。” 阿慈应一声,又唤思妤:“你也早些睡。” “嗯……” 思妤应着,又将手缩回被子里去,拉了拉教这一伸手给撑开的被头,一蜷身子,便侧过头睡去了。 阿慈躺在床上靠里的一侧,等着先头留在灯罩中的最后一点短烛渐渐燃尽。 她看着屋子黑了下来,而后又因今夜外头月色的好,在双目慢慢适应黑暗之后,瞧见了透过纸糊的窗子,映入房中的一点清冷的光。 阿慈没有睡着,她睁着眼,望着帐顶,明明人已经是倦极了,却硬是毫无睡意。 她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得知自己要嫁入端王府的。 那一晚,阿慈才搭好了小竹床预备歇息,却见连往后院的帘子被人打起,是继母进来了。 往常阿慈打了烊又收拾盥洗完毕,已是亥时中了,那样晚的时辰,继母是不会再到前头来的,可那一晚上,继母偏生坐到了她的小竹床前,破天荒地问了她一声:“快入秋了,被子可够?若在此处睡不好,今儿个起便搬去后院西面的厢房里睡吧。” 阿慈一时不知她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拿铺子要人守着,害怕那些酒徒喝高了,夜半三更来闹门作借口,婉拒了她。 可谁知继母竟道:“左不过就是丢一些酒罢了,没什么打紧的,眼下你才是顶要紧的。” 着实是教阿慈暗暗吃了一惊。 她心知继母突然间对她嘘寒问暖,定是有什么原委,却不想这原委会是一门亲事——嫁进端王府,做端王爷的元妃。 阿慈起先以为继母在说笑,想她怕是白日里与那些婆子妇人们打牌碎嘴,教人给诓骗了,便不以为意,只应承了几句打发了继母,又顾自卖她的酒去了。可结果几日以后,却忽见酒坊外头来了两辆宫车。 那宫车上下来几名衣着考究的太监,瞧着不像是寻常奴才,入内便问哪一位是黎氏念慈。 阿慈忙从柜台后头出来,迎上前去答:“小女便是。敢问诸位公公这是……” 那领头太监却不待她问完话,只瞧她一眼,又以尖细的嗓子拔高了调,唱道:“黎氏念慈,接旨吧——” 阿慈这才知晓,继母所言,竟是非虚。 她在家中备了两个月的嫁。两月之间,宫里和王府皆派过人来,下聘的有,服侍的有,来教引的亦有。酒坊的生意停了,但左邻右舍却变得空前热络了,那些个婆子妈子,几乎是一日几道地往黎家走动。 阿慈想起父亲走那一阵,家门前清冷得宛若冰窖,不禁感叹于人性趋利,世道凉薄。而她在一番感叹之余,却也颇觉诧异——她并不认得什么端王爷,好端端的,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怎就会相中了她呢? 上一世的阿慈倒霉到了家,在新婚当夜枉死了,连盖头也未揭成,是故也未能见到这位二王爷的面。 也是直到了这一世,直到此夜,阿慈躺在思妤的床上,才细细回想起数个时辰前她的盖头揭开,瞧见这位夫君的第一眼。 只是,说是第一眼,却也不是第一眼。 彼时阿慈坐在那张黄花梨木雕的新床上,惊讶得差点开口呼出声来,只碍于一屋子的喜娘嬷嬷丫头们皆在旁看着,方才生生将那半句话给咽了回去,但心中又惊又喜,喊了一声:“是你!” 王爷身着冕服,就坐在她的身旁,仿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