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慈这才注意到,他确是未穿官服,只戴了只方巾,身着印了卷云纹的水色道袍,外罩一件氅衣,倒更衬出他的温文尔雅。 阿慈笑一笑:“是。既如此,那妾身便直言了。今日请大人来,是为王府中的一桩要事。” 她说着,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喊林嬷嬷领屋子里的下人们都退出去了,待到下人们悉数出了偏厅带上门,她才又从身旁的一只小布包里,取出两件一大一小的簿子来,递与迟恒。 迟恒接过:“这是……” “这便是我想与大人请教的事情了。大的一册乃是王府中前院的分账,我不好将王府中的所有账簿都拿了来,便择了这样一本最能见端倪的;小的一册则是我清理账目时誊抄的一些不寻常之处,大人请看。” 迟恒应声低下头,将两本簿子搁在身旁的小方几上,仔细翻看起来。 那本大的账簿足有近两寸厚,翻看起来必然是吃力的,而那本小的簿子虽然薄,却因阿慈在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备注,也少不得耗费许多工夫。 迟恒用了约摸三盏茶的时间,才堪堪将两本簿子粗略地翻了一遍。 他合上账簿,抬头望向阿慈:“王妃的意思,我大概了解了。” “如何?可是我看差了?大人以为,这当中可是有什么问题?”阿慈压低了声音问,面上神色一改先前的平静沉稳,渐而显出一点担忧来。 迟恒如她所预想的,点点头:“娘娘没有看差,虽说王府用度较寻常人家定是要奢靡一些的,但也不至于到此种境地。只是这些都是小事,王爷生前公务忙,就算是核账也只是粗粗看一眼,兹要大数目上对得上也就罢了,是以很难察觉。做这账的人,定也是吃准了王爷无暇细问这一点。” 阿慈皱眉:“那依大人之见,现下该当如何?” 迟恒道:“王妃且不急,既然今日王妃提起账目的事了,则我心中也有一点怀疑,不妨与王妃娘娘直说罢。” 阿慈见他面上神色渐渐也变得凝重了,料想他接下来所言的,必然是一桩关系重大的事情。两只揣在衣袖当中的手,不由暗暗地紧了紧,道:“大人请讲。” 迟恒低声道:“其实,王爷生前也曾与我提过一回,王府中的账目似乎不对……” 话一出,阿慈登时讶然,两只眼睛睁得更大了些。 “那时是在给王妃备聘礼,忽然有一天,王爷与我说起,他因备聘礼之故翻了王府中的账,却发觉账目水分很大,且他心中也有一位怀疑的人,只因其时忙于成婚之事,才耽搁下来了。本打算是等王妃过府之后,再慢慢梳理的,却不想……” 他的话谈及此处就没了声,可望向阿慈的一双眼,眼里却是凝重又添意味深长。 阿慈心中突突地跳着,只觉喉间好似陡然发涩,她干哑着嗓子,低低问他:“王爷可有同大人说过,那位怀疑的人,姓甚名谁?” 迟恒点点头,旋即往门外望了眼,又向阿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是,胡开源胡管家。” 第27章 阿慈一怔。 心中仿佛有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一直看不分明的,却在迟恒的这一句话后逐渐明朗,渐渐清晰。终于如同水底的暗影解开了绳索的束缚,先时缓慢,渐而飞快,最终浮出水面,与还在耳畔回旋的话音相重叠,化作一个分外真切的人影来——胡管家。 阿慈一时眉心深锁,听见迟恒又问:“娘娘可还记得先时交给下官的那壶水?” 阿慈点头。 迟恒道:“那水到了下官手中的当日,便被下官送去了刑部勘验,勘验之人乃是下官曾经做主考时的学生,为人极妥当的。虽然还未出确凿论断,但那学生前日也曾与下官提起,那壶水中确是被人下了砒||霜。原本我还无甚头绪,可今日听见王妃提起的这桩事,竟觉茅塞顿开。怕是王爷一案的疑犯,也快水落石出了。” 阿慈闻言,又是怔住了半日未动。半晌,口中才喃喃道:“大人,大人的意思是……” “我确实疑心,胡管家因在账目上做的手脚被王爷察觉,害怕王爷与他秋后算账,干脆便先下手为强,在大婚当日毒害王爷性命。且胡管家跟随王爷多年,最是知晓王爷习性的,若是他要算计王爷,实可谓是轻而易举之事。” 迟恒话音落,方才见到阿慈愣愣地回过神来。 她的脑袋中一时千头万绪,乱作了一团,以至于犯傻一般问起:“那,依大人看,妾身眼下该当如何?可是要将胡管家抓起来扭送了报官?” “万万不可。”迟恒忙道,“娘娘若是将他抓起来,一来证据不全,空口无凭,到底还是只有放他一条路走;二来娘娘这一抓了,打草惊蛇,反倒坏事。” 阿慈这才渐渐醒转过来,连声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