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瞻园风光嫁到齐家,谁都知道我去做三少奶奶享福去了,重归瞻园当差,算是衣锦还乡吧,既然身着锦衣,又何必夜行呢?徐家是江南豪族之首,瞻园更是占据了富贵二字,里头谁不是势利眼,捧高踩地之辈?我若是太过素净了,未免被人猜疑轻视,连带着差事做不顺,还丢了夫人和表小姐的脸面。如今已经当了三天差,显摆够了,旁人也知我过的好,到了该收敛的时候,整天打扮的比正经主子还华丽,这不是给齐家招猜疑么?这些东珠啦,金镶宝首饰等不用明晃晃的挂一身,选择一个佩戴即可——即使正经主子,也没有整天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三少奶奶哄我呢,瞻园也有这样的主子的。”小红一边给流苏换妆,一边笑道,“奴婢在瞻园这三天,倒是听了不少掌故,听说四夫人的媳妇秦氏,即使怀孕坐月子也是极重仪容,每日换好几套衣裳,晨妆晚妆都不省的,连睡觉都带着脂粉呢。” 流苏在四夫人沈佩兰跟前做一等大丫鬟时,没少参与和继子媳妇秦氏的各种明争暗斗,算计挖坑都做过,对秦氏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听小红这么说,流苏笑笑,说道:“秦氏和少爷是青梅竹马的亲姨表,夫妻这么多年,虽然时常吵架,但其实感情甚笃,床头吵架床尾合,女为悦己则容,秦氏是用了心对待少爷的。” 跟了流苏往返瞻园和齐家三天,小红罕见流苏展笑颜,原本产后圆润的下巴开始有些尖翘,很是心疼主子,取下流苏耳垂贵重的东珠坠子,换了一对银点翠的耳环戴上,说道:“三少奶奶,要是太累了,就向夫人请辞如何?横竖有许多人抢着去凤鸣院做掌事娘子呢。在齐家好端端做三少奶奶,等哥儿大些再说。昨夜哥儿抓着您的手不肯放,您去一趟净房的功夫,哥儿找不到人,哭的踹不过气来。奴婢瞧见怪心疼的。早上虽然烧是退了,哄睡了,要是醒过来不见娘,估计又是一阵闹。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不都是在家里相夫教子么?奴婢瞧着她们过的比您轻松自在多了。” 提起儿子,流苏眼圈儿一红,虽说奶是断了,但心里的牵挂不会断,看到儿子哭,她心里针扎似的疼,可是——流苏将泪水憋了回去,苦笑说:“我这个人呐,不像两个妯娌,可以留在家里安心相夫教子,整日养尊处优当少奶奶,我当差惯了,可能是天生麻雀的命,做不惯笼里金丝雀吧。” 小红不解,“您是好些人羡慕的三少奶奶呢,那些小门小户的当家太太、七八品的诰命夫人都不如您过的好,可不能把自己比作麻雀、金丝雀这些鸟禽的。” 流苏若有所思,说道:“你还真信这些话呀,不过是我们这种家族自欺欺人的话罢了,真真走出去交际应酬,我们这些少奶奶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奴儿罢了,七八品的诰命夫人都不屑与我们为伍的。齐家在七贤坊小王府街是最大的宅子,可与周围邻居是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往来应酬的都是商户和别家的豪奴,对面张秀才家,穷的一日三餐只有晚饭吃干饭,早饭和午饭都是稀粥,我生了哥儿做满月,送了大白馒头和鸡蛋给街坊领居报喜,这张秀才的娘子面色饥黄,孩子们馋的口水直流,她还是提着一篮子馒头和鸡蛋送还回来了,说没有人情往来,不好收这些东西,真真好风骨。” 小红不屑的呸了一声,说道:“不知抬举的东西!不过是为了博得贤名,故意这么做罢了,她若真不想要,咱们送喜蛋时她就不该接,巴巴的又提着篮子送回来,不就是做给别人看的么?亏得还是当娘的呢,孩子瘦成那样、馋成小狗似的,她要送就背着孩子偷偷送呗,为什么要当着孩子的面?少奶奶且宽心,不用理会这不顾孩子死活、沽名钓誉之辈。” 流苏展颜一笑,说道:“你目光倒是犀利,不过我觉得张秀才娘子是有些迂腐,穷酸穷酸,穷成那样还要维持体面,就是穷酸,她倒不是为了沽名钓誉,当着孩子们的面,估摸也是教育鞭策他们上进吧。” 小红摇头道:“奴婢不明白什么是风骨,奴婢是挨过饿的,挨饿的滋味真难受啊,风骨能吃还是能喝?还不如一根肉骨头呢。” 流苏说道:“风骨呢,就是那些文人们眼里的肉骨头,饥民为了一根肉骨头不惜性命大打出手,拼的你死我活,文人也是如此。” 小红窥探着流苏的脸色,说道:“奴婢能不能斗胆问三少奶奶一个问题。” 流苏淡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我佩服张秀才娘子,当年我为什么没嫁给读书人?” “什么都骗不过夫人。”小红讪讪道:“都说宁娶大家俾,不娶小户女,少奶奶这样的品格,别说是秀才娘子,就是举人娘子也做得。数遍南边的豪门贵族,谁敢在瞻园面前称大家。” “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在勋贵武将当中,江南自然是徐家第一、西南是黔国公沐家独占鳌头,可是在文人眼中,武将之家是比不过文臣的,以后千万别说这话。至于为什么不嫁给读书人嘛——”流苏双目微阖,像是在回忆往事,蓦地睁开眼睛,说m.IYigUo.NEt